辰和二十七年。节后的第一场雪来得很及时,鹅毛般的大雪落了一天一夜,正好覆盖了地上凝固的血色。
乱山上、殿堂内,只剩下一片阴冷死寂。
木岭不可置信地盯着捅入腹部的血手,面色狰狞,你、你怎么会?他反握住祝寻的手臂,固执追问,你在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说!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手练就出来的傀儡,居然一夜之间灭绝了他手下的精锐,甚至在修为方面还全面压制了自己。
祝寻双瞳被血色覆盖,将浑身的诡气渡出他的体内,狠狠折磨。他张了张口,说出的话语有些僵硬,木、木岭,你死到临头了。
自从荒山坟一战后,木岭手下和各大家族都死伤无数。
强行炼制祝寻,导致他内伤严重。木岭向来能屈能伸,趁着全员无力之际,强行召着祝寻,带领剩余手下逃回。
自此之后,他便一直躲在这方天地疗伤。
期间,他曾经几次派领属下出界打探消息,可无一例外的无人生还。几大家族虽然没有攻上门来,却也能时时洞察他们的踪迹,一点一点消磨他手底下的精锐。
直到现在
我不会不会被你控制。祝寻极力克制着浑身溢出的诡气。长时间的伪装和沉默,让他出口的话语有些僵硬。可他语气之中的厌恶和坚定,却让木岭听了个清清楚楚。
木岭怒不可遏,强行挣脱祝寻的牵制,将他打退半步,自己也重重地跌回了座椅上。他捂住受伤的腹部,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癫狂大笑,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从他把祝寻带回来后,对方的情况一直很不稳定,平日不是在发狂,就是陷入昏睡。木岭修为受损,无力再去打造第二个傀儡,只剩不断地在祝寻的身上施法压制,想要加重对他的控制。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还能恢复了心智!
不,是一直没有被他所控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让他撑到现在?
那些家族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也是你暗中放风的?木岭想起这事,恨得牙痒痒。
祝寻不答,只是一步步地走上台阶,走到他的面前。方才,他已然毁坏了木岭潜心修炼多年的诡丹,此时此刻,对方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木岭!二十多年前分明是你自己误入歧途,有错在先!我父亲和其他掌门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你一命,可你却恩将仇报,暗中布局,灭我祝氏满门!
木岭闻言,疯狂大笑。
祝寻见此,眼中狠厉更甚,他双掌一劈,用诡气缠绕着木岭全身。命门已破的木岭根本无法抵抗,他明知死期将至,眼中的疯狂却丝毫没有减少,冷笑道。
祝寻,你以为你杀了我,那些家族就会放过你?就会看在祝氏的惨案上可怜你?不会的!
我借着你的手在荒山坟杀了多少世家子弟,恐怕连你自己也数不清吧!我死了,下一个他们会讨伐的人就是你!
木岭顿了顿,蛊惑般地暗示道,你、你的体质已经无法改变,只要天地间还有诡气怨念的存在,你就永远无法克制得住!
早晚有一天,你会不受控制地丢了神智会比我成为更无情的杀人工具。
这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祝寻就已经彻底了结了他的性命。
祝寻赤红着眼眶,掌间暗含着强大的诡气,周围惨死的鬼魂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他冷眼环视一遭,合掌之间,所有的鬼魂都烟消云散了。
几天后,各家族带着弟子攻入殿内时,所有的尸/体已经冷透僵硬。众人看着这一景象,又惊又提防,宁掌门,这
宁掌门是此次的首领,各大家族向来听从他的吩咐。
宁越之走上前去,压住心间的忧虑,暗声开口,父亲,请先派人去核实这些死者的身份。
宁少掌门说得对!有一家族掌门人开口,又道,还要扩大范围、彻查这座山头,绝对不能有漏网之鱼!特别是祝寻!绝对不能给他逃掉!
这话一出,立刻激起众人的赞同。
宁越之听见这些话语,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眸。他朝众人微微示意,淡声道,诸位,我先带人去查。
在场的人只当他除奸心切,连声应下。
宁越之无言,疾步朝外走去,正巧和带人前来的沈顷岚遇在了一块。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后者率先挥手示意,你们先去附近搜搜,我和攸宁兄有事要聊。
宁氏弟子听见这话,没有急于退下,为首一人看向宁越之,尊敬发问,少掌门?
你们先去周边看看情况,有异像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宁越之淡回。直到四周的弟子各自散去,两人这才走到偏僻处。
沈顷岚摩挲着自己的长鞭,压低声量,周围都找过了,没找到他。
没找到也好。宁越之遥望见聚集而来的各家族,眼色微变。
沈顷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握紧长鞭,也是,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短短几个月,他们早已经把祝寻和木岭牵在了一块。这一路依赖,那些义正言辞的讨伐声,听得我都厌恶。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询问宁越之,攸宁兄,你说我们之前收到的那些情报,会不会是祝寻给的?
那人特意改手写情报,当从字迹上很难判断。他们怕家族中还藏着内鬼,因此没将情报之事大肆宣扬出去。
如果是他,那就代表他的神智尚且清晰,是好事。宁越之的回答向来简单。
嗯。沈顷岚颔首,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宁越之向来话少,除了祝寻还真没人能和他聊上几句。沈顷岚想到这点,难得升起点嘀咕的心思。
这两个月,他将宁越之的表现看在眼里。每每提及祝寻时,对方的脸上才会多出一些或悲或喜的神采。
两个多月前,要不是祝寻主动引开那群青衣弟子,恐怕今日遭遇恶果的会是宁越之本人。好友于宁越之而言,先是过了命的交情,后又算得上是救命之恩。更何况这掺杂其中的,恐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顷岚沉了口气,只道,攸宁兄,我去那边看看情况,你随意。
宁越之无声点头,直到对方离开后,他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才掀起一方涟漪。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峦,随心而念,祝寻。
你到底在哪里?
半年后,宗山脚下,一位浑身布衣、带着草帽掩面的男子走在街头。很快地,男子就在街角的一家茶肆里坐了下来,他往桌子上落下两枚铜板,低声道,掌柜,麻烦给我来壶茶水。
好咧。
掌柜拿着将烧开的茶水走近,忽然感受到男子身上阴冷的煞气,猛然一哆嗦,连带着滚烫的茶水都往外撒了几分,哎呦呦!
男子见此情况,第一时间伸手去扶。可在快要触及的一瞬间,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只落下一句,掌柜,没事吧?
掌柜被灼烫分了神,没再去注意男子身上的阴冷,没事,客官你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