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岚沉默地站在原地,她感受着阎王身上的戾气,面色并不好看。她见对方转身看来,眼中立刻警惕分明好端端的,怎么会引来地府阎王?看来今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溶洞里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不知过了多久,阎王才缓缓伸手摘下面具。
尤忘露出真容,艰难又痛楚地喊出几字,阿姐,是我。
贺岚眼底的警惕瞬间化为错愕,眼泪当即失了控制。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同样艰难地问话,安、安儿?怎么会是你?
她早已将惧怕抛之脑后,匆匆上前,颤抖着伸手抚上尤忘的脸颊,又一声询问,安儿,你还活着?
阿姐尤忘收敛起自己的戾气,伸手反握住贺岚。他极力克制住声线里的起伏,应答,是我,我还活着。
贺岚点点头,所有积压的怒意被满腔的惊喜所取代。她想起方才黑白无常对他的称呼,疑惑又起,安儿,你怎么会成了阎王?
对于自家弟弟,贺岚是知道的。
贺安从小体弱多病,即便熟读、钻研了所有的修行之道,但因为身体的缘故难以精进。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父亲才把长女贺岚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
阿姐,此事说来话长。尤忘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我早已改名尤忘,忘却前尘的忘字。
原先贺家希望体弱的小儿子一身平安,这才取了单名一个安字。
尤忘?贺岚默念着他的新名字,点了点头,这名字好。阿姐煎熬了这么些年也才领悟,人生最难做到的,莫过于一个忘字。
尤忘方才在暗处已将贺岚的遭遇听了个全,除了愤怒之余,更是心疼,阿姐,你随我去地府好吗?石屋岛的事情已经过了千年,那里的活死人我会命鬼差去妥善处理。
贺岚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海底的阵法困住了我。
几百年来,那些女子的魂魄一个个消散,到最后只贺岚一人。她又何尝不想要离开?只是每一次离了海底,不出半小时辰她就会被阵法强制召回。
这座岛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阵眼,只要毁了这座岛就能解了这个阵。在来之前,我就和宁越之商议过了,这事交给我们来办。
上古神迹再厉害,历经无数岁月后,阵灵早已经削弱。更何况他和宁越之都为神格,自然解得开一个区区的阵眼。
贺岚看着尤忘,见他气质出众,谈吐自信,早已没了当年的胆小弱怯的影子,不由欣慰点头,好,阿姐都听你的。
对了阿姐,还有一事尤忘略作停顿,他没再把往事提出来,随口说道,我探到你你体内融了一缕魄,可能是从祝寻身上掉落的。
贺岚怔住,不解道,你的意思是,我当年意外拾得的精魄是祝寻遗失的?这怎么可能?
尤忘想了想往事,只得长话多说道,那年试炼会出事后接踵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在那个时期认识了祝寻,是他救我于水火之中。再后来,祝寻魂飞魄散
他想起祝寻的遭遇,心有不忍。
他现在丢失了当年的记忆,我和宁越之正在帮他找散落的七魄。尤忘想起岛上的幻阵,低声嘱咐,阿姐,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施幻阵刺激他。其余的事情,等回去之后我慢慢和你说。
贺岚本就对祝寻没什么深仇大恨,又听见弟弟如此语重心长,自然应话,好。当年他若是救过你,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
另一侧,祝寻顺着溶洞来来回回,终于找到了出口。还没等他适应地面的光线,一侧的喻言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前辈!你可算出来了!
祝寻见他满脸担忧,不由勾唇捏了捏他的小啾发,问,我进去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了。喻言估算着回答,又道,这道幻阵只能容一人进入,以我的能力又无破解之法,幸亏阎王带着黑白无常来了。
当然,还有师父。
祝寻闻言,忽地想起最初在溶洞里看见的那个神秘男人,朝喻言发问,之前在石屋村帮过我们的那个神秘男人,你有看见吗?
喻言懵了一瞬,心虚摇了摇头。他深怕被祝寻看穿,立刻转移话题,前辈,阎王命人带来了船只,还说要亲自处理这里的事情,要不我们先回去?宁、宁先生还在酒店呢。
宁先生?
祝寻眸色微亮,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微笑,说道,是啊,我们得赶紧回去。宁先生一介普通人,要是遇到危险了就麻烦了。
喻言心里一打鼓,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祝寻就已经朝停泊的船只走去。喻言见此,只好加快步伐走上去。两人回到石屋岛时,村子里已经有鬼差在押送活死人了。
老人和鬼物兄弟站在村口,看见平安回来的两人,脸上的紧张稍稍缓和。
祝寻望着老人的眼眸,心头微微动容。他快步走上前,朝老人扬起一个轻快的笑意,小胡豆,你这可不是长大了一点点,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认不出来。
少掌门,你、你记起来了?老人眼色骤然一变,竟是淌出两滴浊泪来。他低头弯腰,朝祝寻郑重鞠躬,就像是当日和宁越之说得一样,祝少掌门的救命之恩,我终生不敢忘。
鬼物兄弟和喻言在旁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祝寻回身望着远处的海神岛,才又对着他们说道,女鬼的确是贺岚,迟点阎王应该会带她过来。对了,你们和阎王说,让他看我的面子上,让你们转世为人道少些苦难。
祝寻眸色深深,叹息道,这一辈子太长了,你们肯定累够了。下一辈子远离这些纷扰,安安稳稳生活才好。
天、大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祝寻,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祝寻勾唇,脑海中忽然想起宁越之和贺岚,以及幻境中的沈顷岚,眼波微晃,人海虽然茫茫,若是真有缘分,无论隔了多久,都会遇见的。
好。
祝寻看了喻言一眼,朝着对面三人微微示意,我们先走了。
祝少掌门。老人喊了一声,照顾好自己,珍重。
嗯。
祝寻回到酒店套房时,宁越之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阅读书籍。他听见动静,站身看了过去,一如既往地淡定问话,事情解决了?
嗯。祝寻倚靠在门柜边,点点头。
宁越之察觉出他神情中的微妙,假意又问,喻言呢?
哦,我饿了,让他去酒店厨房倒腾一些东西给我吃。祝寻语气微扬,眼底光芒更甚。他终于直起身子,一步步朝宁越之靠近。
每走一步,他就唤对方一声。
宁先生?
宁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