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西域风沙满天, 地广人稀, 因此二人一路走来, 宋执安只感到这西域处处凄凉,哪怕偶尔见到绿洲中冒出小小一国, 也只能堪堪称这一国为风情而已,而那聚族而居的部族, 更是令宋执安这个从繁华之地而来的人感到心酸。
看来还是中原更适合人族。宋执安见着这样的沙漠, 不由得喃喃自语,若是有一天, 能带这些人去往中原就好了。
梦观澜摇头道: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又怎么知道, 他们当真适合中原?故土难离, 只要还活得下去,谁会想要背井离乡?
宋执安道:话是如此,但也无法,毕竟沙漠的确不适合人族。
梦观澜道:但若这沙漠不再是沙漠呢?
宋执安讶异:你想要改换这片沙漠?改天换地之能,唯有大乘修士才能做到,你难道是想
梦观澜有些紧张, 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宋执安道:你难道是想日后进阶大乘, 再用伟力令沙漠重返肥沃?
梦观澜:
她叹了口气, 觉得刚刚紧张的自己真是个傻子,都快有宋执安那么傻了。她道:非也,大乘修士自可改天换地,但凡人之力亦可水滴石穿。你可知一百年前,中原以北的那片沙漠,其实曾经栽出绿树,令鲜花满地?
那时候,一切欣欣向荣,美好的未来伸手可期,每个人的脸上的笑都是带着光的。他们改变了沙漠,同时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们不再为了衣食住行也烦恼,也不再为了空空的口袋而忧愁那时候,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宋执安茫然片刻,迟疑道:你是说,那片沙漠曾经不是沙漠?宋执安努力理解梦观澜的意思,我曾听说,耕种过度的土地会慢慢变作沙漠,你是想说那片沙漠也曾经是片肥沃土地吗?
梦观澜沉默片刻,突然丧失了说话的兴致。她自嘲一笑,道:算了。既然如今已再没人记得,再提起又有什么意思?
她扬鞭,策马冲入大漠。
宋执安一惊,赶紧跟上,在她身后委屈喊道:你生气了?你为何生气?我又说错什么了?
风沙中,梦观澜头也不回,道:你没说错什么。
那你为何生气?难道是气我不记得吗?可一百年前我才刚出生,又哪里知道当年那片大漠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执安想要去拉住梦观澜那匹马的缰绳,但却被梦观澜不客气地抽在手背上。
宋执安吃痛收手,越发委屈了:你若不高兴没人记得,那就将那些事告诉我,叫我记下就好了,你既不高兴,又不肯说,我又哪里懂得你的心思?
梦观澜气笑了:你又何必来懂我的心思?我已说了你没有做错,为何还要这样纠缠不休?!
宋执安没有放弃,执拗地拽住了梦观澜的马缰,让二人的马儿停在了一片绿洲之中。
这时,沙漠的风已渐歇了,毒辣的太阳也柔和了烈光。
在这样的光芒下,二人的马停在了绿洲前,惊起湖畔无数的小动物。但梦观澜没有理会,宋执安也没有理会。
宋执安道:是,你的确说了我说没错什么,但这不代表我有说对什么!我想要说对的话,做对的事,可能我的确有很多不懂,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让你看不惯的地方,但只要你说,我就会记下,只要你不喜欢的,我
你会改?梦观澜挑眉。
宋执安吭哧了一会儿,小小声:我要先听听再考虑改不改。
梦观澜几乎要被这傻子逗笑了。
傻子,你既喜欢我,怎的不唯我是从?梦观澜嘲笑道。
宋执安大惊失色:什么?我喜欢你?不不不不,澜兄,你莫要误会,我是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和兄弟看待啊!!我对你绝对没有冒犯之意,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真的!你信我!!
梦观澜:
梦观澜磨了磨牙,将缰绳一把抽回:呵,朋友,行,朋友。梦观澜嘲笑了某个傻子一声,道,你既然把我当作朋友,还想要我将你当作朋友,那为何不唯我马首是瞻?还说要先听听再考虑?
宋执安挠头:因为我不但是你的朋友,我还是我自己啊。我辈修士,哪怕与另一人的情谊再如何深厚,也绝不可失了本心、失了自我。唯有如此,才能事事明晰,了然于胸,避免被他人的错误误导,也能在他人误入歧途之时及时将人带回。
这也是玉清真人教你的?
嘿嘿。宋执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心机地跳过自己师父,道,而且我想,若我当真为了讨好你便事事遵从你,事事听从你的吩咐,那你肯定也会很瞧不起我,更不会将我当作朋友了吧!
这一刻,这个一直表现得性情古怪又阴晴不定的姑娘,侧头看他,终于露出了些许真心的笑来。
你可真是个傻子。
我不傻!就是只是只是可能在你面前显得有些傻罢了。
在这之后,这位美丽傲慢又古怪狡猾的姑娘,终于开口向他说起了百年前的故事。
她说起了那片大漠绿洲下的女子们,和那些在沙漠中孱弱求生的人们,也说起了那十年如同昙花一现的繁荣绚丽,和那个一手铸就了大漠上那颗灿烂明珠的男人。
宋执安从未听过这些事,而梦观澜口中那以凡人之力就叫沙漠重返绿意的故事,更是如同神迹。
但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质疑,只是将它们牢牢记下。
最后,宋执安问道:那她们之后如何?
梦观澜看向了大漠的尽头。
这就要问她们了。
二人走了数日,来到了大漠尽头的一处古城。
这座古城名为神女城。传闻,这片土地数千年时还只是一片黄沙而已,但某一天,神女从天而降,搬来绿洲,而后素手一挥,便令这黄沙之上平地起城。而这座城,就是神女城。
而这座城内最受尊崇的,就是神女教。
来到这神女城后,本就很少笑的梦观澜笑得更少了。她的行踪开始变得诡谲,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宋执安很是担忧,终于在一天晚上堵住了梦观澜。
他担忧道:你是不是独自去做什么危险事了?我打听过了,中原以北的那黄沙下,曾经的确有一个名为圣火宫的地方,但自从神女教去过后,圣火宫的弟子就与神女教的人一块儿消失了你,你是圣火宫的弟子,对不对?你想要来找神女教探明消息?还是你觉得当年的事就是神女教做的,要来找她们复仇?
梦观澜淡淡道:怎样都好,这是我个人的恩怨,你在客栈等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