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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2 / 2)

狄景晖转了转眼珠,狡黠地问:“梅兄,既然彼此彼此,我们就都不追问对方的来历。可是,你的汉名实在有趣,这个名字的来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


梅先生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半天才止住笑声,答道:“我也知道这个名字颇为古怪。其实这名字是我的头一个汉学老师给起的。他不仅精通汉学,还擅长占卜算卦等异术,是个有道行的奇人。据他说,给我取个像女人的名字,是为了遏制我命中的杀气。”


狄景晖好奇地问:“哦?那为什么要姓梅呢?”


梅先生道:“这只是个巧合,他问了我的生辰八字,说我命中缺木,最好在姓名中带个木字,恰好我那位老师自己姓梅,便就给我用了这个姓。而我又生在冬季,老师便给我起了迎春这两个字。那时候我还不通汉学,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就认了下来。等后来常常被汉人笑话,才知道这个名字实在女气得很。”


狄景晖点头笑:“倒也还好,冬梅迎春,占尽先机,意思很不错。只是和你的样子太不配,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好笑。”


梅迎春大为赞同:“是啊,意思好就行了。名字嘛,不过是用来识人的手段。我的本名不便让人知晓,游历中原的时候一直就用梅迎春这个名字,如今倒也习惯了,居然还越来越喜欢。”


狄景晖举杯:“嗯,自己喜欢才最重要,管别人笑不笑!梅兄,为了你这精彩的名字,来,咱们再干一杯!”


梅迎春和狄景晖碰了碰杯,仰脖干了杯中之酒,看袁从英没有喝,便朝他举了举杯子,问:“袁兄,怎么?这酒不对胃口?”


袁从英微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不常喝酒,有点儿不胜酒力,请梅兄见谅。”


梅迎春闻言仔细端详了下袁从英,微微皱眉道:“袁兄的脸色是不太好,怎么才喝了这点酒就……”


狄景晖瞥了袁从英一眼,随口道:“没事,他平常也不喝酒的。”


袁从英站起身来,对二人抱了抱拳:“抱歉,我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二位请自便。”随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内,梅迎春诧异地问狄景晖:“袁兄怎么了?”


狄景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一直好好的,把你们救起来以后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他平时倒从来不这样。”


梅迎春朝门口张望着,有些担心道:“我看袁兄的脸色很不好,会不会那时为救我们落入冰水,受了冻身体不适?而且方才我看到他的背上,怎么有那么多伤?”


狄景晖盯着手中的酒杯,有些郁闷地回答:“坦白对你说,我也是头一回看到那些。梅兄你要是想知道原委,恐怕还得问他自己。不过按我对他的了解,这人硬气得很,受点冻不会怎么样的。”


梅迎春低头想了想,对狄景晖道:“我出去看看他。”


狄景晖示意他随便,继续自斟自饮。梅迎春起身出门,一眼便看到袁从英的身影,独自站在堂屋前的廊下。


梅迎春走到袁从英的身边,发现他正注视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边,一样静静地凝望漆黑夜空中如粉如雾的白色雪花。半晌,袁从英收回目光,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梅先生,惊讶地问:“梅兄,怎么不在屋中喝酒?”


梅迎春淡然一笑:“袁兄在此赏雪,可比我们这些酒徒要风雅很多。”


袁从英苦笑着摇摇头:“让梅兄见笑了,我从来不是风雅之士,只是心中突然有些感触,也不懂如何排遣,便觉憋闷得很。”


梅迎春连连摇头道:“嗳,你们汉人的一代枭雄曹操不是有名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吗?我看狄兄就很得这诗中的精髓。梅某虽不知道二位的心事,但袁兄既然和狄兄是同路人,也应该学学他嘛。”


袁从英笑了笑,没有说话。梅迎春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回屋去吧,今晚我们喝个一醉方休如何?”


“好。”袁从英点头,从地上抓起一大把雪,用力地擦了擦脸,振作起精神,随梅迎春一起回去堂屋。


狄景晖看见二人回来,也不多说话,站起身来便给二人把面前的酒杯斟满,三人举杯便饮,如此这般,沉默着连干三杯,狄景晖轻轻一拍桌子,叹道:“真痛快啊!”


三人这才围着圆桌重新坐下。


狄景晖颇为赞赏地对梅迎春道:“梅兄,你的酒量很不错嘛。”


梅迎春潇洒地挥挥手:“自小便在大漠草原上生长,酒是当水来喝的。只没想到,二位兄台也是好酒量!”


狄景晖欣然一笑,朝袁从英偏了偏头:“哼,我与他?头一回喝酒就差点打起来。”


“哦?”梅迎春好奇地问,“还有这样的故事?左右无事,是不是可以说来听听?”


狄景晖连连摆手:“还是不要提了,我估计他到现在还怀恨在心呢。否则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对我横眉冷目的?”


袁从英闷闷地回了句:“和那没关系。”


狄景晖来劲了,追问道:“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袁从英低下头不说话。


狄景晖眼睁睁地等了他好大一会儿,看他就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恨恨地道:“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痛快,费劲!”


梅迎春忍着笑摇头:“你们两个人的性情实在是天差地别,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一处的。”


狄景晖瞪着眼睛道:“你以为我想啊,我是没有办法!”


梅迎春忙举起酒杯:“喝酒,喝酒。”


又喝了几杯酒,袁从英朝窗外望了望,问:“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狄景晖道:“我估摸快到子时了,眼看着就是新年了!”


袁从英皱起眉头,低声道:“这位阿珺姑娘的爹爹是干什么的?这种时候还不回家?”


狄景晖奇道:“她还有个爹爹?你怎么知道的?”


“她方才自己对我说的,要等她爹爹回家来过节。”袁从英沉吟片刻,注视着梅迎春,正色道,“梅兄,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掉到黄河里的,又是怎么遇到那位大娘的。能对我们说一说吗?还有,梅兄怎么和这户人家熟识,这个宅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如此荒僻的野外,只一个姑娘和父亲居住,家里面连个丫鬟仆役都没有,这姑娘的爹爹除夕都深夜不归,也实在是奇怪得很。不知道梅兄是否了解些其中的缘故?”


梅迎春含笑点头道:“说怪其实也不怪,待我慢慢给你们解释。不过,首先容我猜测一下,二位是今天从黄河对岸过来的,我说得对不对?”


狄景晖不以为然地应承道:“说得不错。要说这也不难猜,这种时候若不是为了渡河,谁没事往黄河岸边跑……”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大声道,“我知道了,你也是渡河的吧?不过我们在冰上没瞧见有人一路,所以你应该是从此岸出发!”


梅迎春频频点头:“狄兄猜得有理。”接着又追问,“那么说,二位的确是今天从对岸过来的。难道你们真是自冰上走过来的?”


狄景晖干笑一声:“你这话有趣,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不成。就是走过来的,走了一整天,累死人了。”


梅迎春郑重道:“走冰渡河很不容易,既要有胆量又要有办法,你们还带着个小孩子,在下佩服!”


袁从英本来一直听着没说话,这时插进来道:“梅兄,这么说,你原来也是打算走冰渡河吗?”


梅迎春道:“是的。说来惭愧,梅某在神都有事情要办,本来今天就该抵达洛阳的。一个多月前,梅某就到了这里准备渡河东去,却因故多盘桓了几天,没想到就碰上了大雪封河,行程受阻。好不容易等到这几天河上冰封得结实了,才决定要在今天走冰渡河。可待我到了黄河岸边,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袁从英低声道:“你不该带着你的马。”


梅迎春长叹一声:“袁兄说得太对了!唉,我本来也想过,马匹不擅走雪地冰路,带着会多有不便,可我实在是不愿意抛下我那墨风,它从小就跟着我,是匹千金都难求的良马啊。”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猛然闪现出点点泪光,呆呆地望向窗外,一时间神情恍惚。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我害了它。”


大家都沉默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期望能再次听到那匹神驹凄厉的嘶叫,但实际上,除了呼啸的风声,他们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袁从英低声道:“梅兄,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再去黄河岸边找它。”


梅迎春苦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我倒是宁愿明天找不到它,如果它不见了,就说明它自己逃出了生天,否则……”半晌,还是梅迎春自己重整了心情,继续往下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我到了黄河岸边打算渡河,沿岸寻找了很久合适的渡河地点。岸边太滑,墨风一路走得十分费劲,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找了几个下冰的地点,可都因为墨风下不去,只好放弃了。如此几次三番,弄得人困马乏,天也过了晌午。我眼看着再不出发,就不能赶在天黑前渡到对岸,便有些着急。


“恰恰那时,我找到了咱们最后上岸的那片大滑坡,便想试试看让墨风沿那滑坡而下,可谁想墨风刚一踏到那滑坡的边沿,就再稳不住步幅,直接就滑到了冰面上。本来我想着,就这么滑上河面倒也未尝不可,我自己也随坡而下,与墨风到了一处。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那墨风在冰面上根本无法行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助它站稳,刚迈开步子,便又摔倒。这样我真的是进退两难了,往前走走不动,要想退回来,又想不出法子把墨风弄上岸,一直折腾到天都快黑了,河面上又起了风,我才痛下决心,打算先抛下墨风,赶回来找人去帮忙。


“那个大滑坡不好上岸,我便往旁边走了走,这才发现自己还算十分幸运。我和墨风滑下来的冰面冻得很结实,我们在上头折腾了半天,虽然没能前行,但也未遇到真正的危险。可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那些冰面,不知道为什么却冻得很薄,危险得很。我于是再不敢造次,还是想沿原路设法上岸。可谁知道,就在那时,河岸边突然出现了位老妇人,慌不择路地便往河面上跑,根本不辨方向,也不查看冰面的情况,直接就朝冰上最薄的那个地方跳。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想喊,那老妇人已然踏破了冰面,坠入冰河!”


梅迎春脸色阴沉地停了下来,给自己满斟一杯酒,仰脖就干,半晌才道:“我见有人落河,也未曾多想,便投入那冰窟窿救人。可恨那冰窟窿周围的冰面实在太脆,我试了几次都没法把老妇人送上冰面,连我自己也再无法爬上去。那情形袁兄你也很清楚,我就不用细说了。说实话,今天若不是二位搭救,我梅迎春之命休矣。你们汉人有话,大恩不言谢,梅某此刻也不多说什么。今生今世,必有机会让二位知道梅某的为人!”说完,他默默饮干杯中之酒,眼中乍现锐利而深沉的光华。


集贤殿前的广场四周,为了给参加夜宴的诸位大人取暖,特别立起了几十根高达丈余的方形铜柱,柱内熊熊燃烧的烈焰,源源不断地给整个广场送来暖意,火势是这样的猛烈,靠近铜柱的地方竟让人产生温暖如春的错觉。今天是节日,为了助兴,每根铜柱旁还多站立了四名身披重甲、英姿勃发的千牛卫将领。这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俊朗年轻人,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就用鼓风的皮囊向铜柱内送入强烈的新风,火柱在风力的催动下,一齐向黑色的夜空喷出滚滚热浪,并伴着震耳欲聋的轰响,犹如隆隆的炮声,又像阵阵雷鸣,这是大唐的声势,也是大周的气韵,何其热烈,何其豪迈,又何其雄壮!


“恩师!”


一声呼唤把正凝神观赏火柱的狄仁杰惊醒,他回头望去,宋乾身披三品重臣的紫色袍服,容光焕发地站在面前。狄仁杰满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学生,不错,很不错,能够亦步亦趋地跟随自己的安排,也能够忠心耿耿地执行自己的指令,宋乾会有今天完全是在意料之中。不出差错的话,他还将是自己为李唐将来所铺设的棋局中,一枚相当有力的棋子。景晖这孩子就是喜欢自作聪明,一味地鄙夷做棋子的命运。看看,宋乾就是一枚做得十分成功的棋子,而且还会继续成功下去,和他相比,那两个远在天涯的傻小子,实在是幼稚得令人心痛。


狄仁杰微笑道:“宋乾啊,你怎么找出来了?”


宋乾跨前一步,恭敬道:“方才在殿内未寻到恩师,问了沈将军,他说您身体不爽,出来散步了。学生牵挂得很,也就无心喝酒了,赶紧出来看看。恩师,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很好,很好啊。”狄仁杰再次打量了一遍宋乾,继续笑道,“你外放多年,再次入朝为官,感觉还习惯吗?今天的守岁宴是极好的机会,可与其他的朝廷官员相互熟识熟识,你就别一味顾着老夫了。你我师生多年,虚礼可免。”


可能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宋乾的脸微微泛红,有些激动地道:“恩师,您这么说是让学生无地自容了……”


他还要继续往下说,被狄仁杰打断道:“好了,不要激动嘛。老夫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宋乾很识相地闭了嘴,陪着狄仁杰沿广场边的石阶慢慢走,风中飘起细小的雪珠,犹如白色的小花轻舞飞扬,悠悠落上苍松翠柏的枝叶间,铜柱中的火焰再次被风鼓起,巨大的热浪冲天而上,在银白的雪雾中烈焰滚滚。


狄仁杰和宋乾停住脚步,回首望向这如梦如幻的景致,陷入各自的思绪。沉默了半晌,狄仁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宋乾啊,关于刘奕飞大人的案子,你这一天来可查出什么线索?”


宋乾正色道:“恩师,学生正想和您聊聊这件事。这个案子实在是蹊跷得很啊。”


“哦?你详细说说看。”


“是。”宋乾拧起眉头,思索着道,“刘奕飞大人的尸体此前已经被送回家中停放。学生亲自带着仵作去刘大人家中查验。经细查,仵作确认刘大人是被一柄匕首刺中后心而亡,因匕首直入心脏,刘大人肯定是当场毙命的。从匕首刺入尸体的位置和力度来看,行刺之人当时就站在刘大人的身后,行刺的手段既迅速又坚决,故而刘大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刺中。他随即往前倒去,被周大人扶住,周大人的手才沾上了鲜血。”


“凶器可曾找到?”


“找到了,就在事发地点的宫墙之外。是一柄很普通的匕首,市上随处都可以买到。”


狄仁杰点点头,继续问道:“事发现场都勘探过了吗?可曾发现什么特别的蛛丝马迹?”


宋乾回道:“学生亲自去察看过了。事发的地点是在鸿胪寺到东宫的一条巷道中间。前方不远处就是宾耀门,巷道的一侧是成行栽种的松树,另一侧就是皇城的外墙。”


狄仁杰轻捋胡须道:“可曾发现什么可疑的足迹?”


宋乾小心地回答道:“因为这些天都在下雪,足迹在雪地上倒十分清晰。除了刘大人和周大人的足迹之外,并无第三人的足迹。”


狄仁杰猛一回头,问道:“只有他二人的足迹?”


宋乾忙道:“是学生没有说清楚。在从鸿胪寺到事发地点的一路上,只有周刘二位大人的足迹,事发的地方足迹一片混乱,又有鲜血和刘大人倒地的压痕,确实无法辨别清楚。但是在旁边的皇城墙上,倒是发现了有人翻越的痕迹。”


狄仁杰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刚才说那柄杀人的匕首,也是在皇城墙外发现的。”


“是的,就在翻越的痕迹近旁。”


“那足迹能否跟踪呢?”


“皇城墙外不远处就是洛水,那足迹到了洛水边就混入其他的足迹之中,再也无法寻找了。”


狄仁杰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据周大人说,他看到刘大人被杀后,就疯狂地往前奔跑,一路都听到有人在身后跟随,还有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生死簿’。那么,自事发现场开始到周大人被人发现的地方之间,又有什么特别的痕迹吗?”


“这……”宋乾迟疑着说,“从事发地点到周大人被发现的地方之间,要说足迹嘛,其实就只有周大人自己奔跑的足印。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哦,什么奇怪的事情?”


宋乾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古怪的忧惧,慢慢地道:“在周大人的足迹后头,有一条血迹紧紧跟随,不是足迹,只是一条血迹,似乎是一路滴落的。每隔一段距离,这血迹还画出个模糊的‘死’字,一直延续到周大人被发现晕倒的地方。”


狄仁杰注意地观察着宋乾的表情,许久,才冷冷地道:“果然是够古怪啊。对这件案子,你可有什么看法?打算怎么办?”


宋乾思忖着道:“从皇城墙上的翻越痕迹和丢落的匕首看,刘大人应该是被一名翻越城墙进入皇城的凶手所杀。学生想来,这个凶手必定是在巷道边等待多时,等周刘二位大人走到身边才动的手。杀害了刘大人之后便翻墙而逃,顺手丢弃了凶器。”


狄仁杰微微点头道:“那么,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害刘大人?”


宋乾略显尴尬地道:“这个学生还未查察清楚,还,还需要些时间……”


狄仁杰轻轻拍了拍宋乾的肩膀,鼓励地道:“宋乾啊,一天的时间对这样一起案件来说,肯定是不够的。老夫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只是想从自己的经验来给你些帮助和启发,你不必有顾虑。在老夫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多很好了。”


宋乾拱手道:“学生惭愧。”


狄仁杰往前走了几步,又道:“除了动机以外,还有几个问题,你也可以想一想。一、这个凶手是如何进入皇城的?”


“会不会翻墙而入呢?”


“这当然是一个可能。但问题是城墙旁边白天一直有守卫巡逻,根据案发的时间来看,这人在白天就翻墙而入的可能性不大。另外,他怎么知道周刘二位大人当天晚上一定会走这条巷道,难道他天天翻墙进来等在那里不成?所以老夫觉得,凶手趁夜色翻墙而逃的可能性较大,但并不是翻墙进入的。”


宋乾忙问:“那他还有什么办法进入皇城呢?”


狄仁杰微笑道:“办法很多嘛。这些天为了新年的庆典,左右掖门每天都要到戌时以后才关闭,出入的人员中更有不少外来的工匠和艺人,虽然有盘查,但严谨不如平时。再说了,凶手会不会本来就是皇城里面的人呢?”


宋乾想了想,道:“这……学生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凶手本来就是皇城里面的,杀人之后就不用翻墙而出了。”


狄仁杰微微点头:“嗯,这也算是一种解释。”顿了顿,他又道,“那么假如凶手是外面的人,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在周刘二位大人路过那条巷道去东宫的时候杀人?假如他是皇城外的人,要杀刘大人的话,在皇城外杀人恐怕比在皇城内要容易得多吧?他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宋乾无言以对。


狄仁杰继续道:“所以,从我们刚才的讨论看,老夫认为你最应该去彻查的,仍然是动机。刘大人为什么会被杀?什么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只有理清了这些,这桩案子才能找到头绪。如果仅仅是被现场的情况牵着鼻子走,恐怕要误入歧途。”


宋乾一惊,忙问:“恩师,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故布疑阵?”


狄仁杰微笑道:“宋乾,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宋乾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问:“恩师,对那行血迹和‘死’字,您有什么看法吗?”


狄仁杰冷淡地回答道:“老夫一直认为,某样事物越是看上去玄之又玄,本质上就越是简单。对于这血迹和‘死’字,老夫目前没有什么看法,但我觉得,你查案时大可不必把这放在心上。”


宋乾愣愣地看着狄仁杰,若有所悟,迟疑了半晌,又问:“恩师,您或许还不知道,前日夜间,神都除了刘大人这件命案之外,还发生了两桩暴卒的事件,并且都与这个‘生死簿’有关。”


狄仁杰一惊,猛停住脚步,回头质问宋乾:“怎么回事?”


宋乾郑重地道:“一是吏部侍郎傅敏大人在遇仙楼暴卒,二是天觉寺的圆觉和尚失足坠塔。”


狄仁杰死死盯着宋乾,嘴里低声地重复道:“傅敏?圆觉?遇仙楼?天觉寺?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前日夜间的暴卒事件?”他突然提高声音问道,“宋乾,你为什么说这两桩暴卒事件都和‘生死簿’有关?”


宋乾诚惶诚恐地答道:“恩师,事情是这样的。白天学生在大理寺整理公务,并检查刘大人的案件时,听到一些下属谈起傅敏傅大人暴卒的事情。”


狄仁杰抬手道:“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梁王就是因为妹夫傅敏的暴卒而婉辞今晚的守岁宴,但我倒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和什么‘生死簿’有关。”


宋乾点头道:“我听说,傅大人前日夜间去遇仙楼饮酒作乐,还有两位吏部的同僚作陪。他们通宵饮宴,一直闹到昨日凌晨,陪宴的妓女柳烟儿提议要玩藏钩,于是便熄灭灯火,本来说好傅大人待那柳烟儿将物什藏好以后便亮灯猜钩,哪想到等灯火再亮之时,那傅大人已然病发身亡了。”


狄仁杰拧眉道:“病发身亡?”


“嗯,据说傅大人一向纵欲无度,不拘小节,从不注重修身养性,身患各种暗疾,尤其是有心痛的毛病,也曾数次发作,偶有凶险的状况。所以这次在夜宴中突然身亡,也不算太意外的事情。”宋乾说到这里,略带嘲讽地道,“听说梁王的妹妹知道傅敏暴亡,不但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情,反而破口大骂,说早料到他有这一天,死在花街柳巷就是活该。”


狄仁杰沉吟道:“哦,她是这么说的?”


宋乾点头道:“是啊。按说此类暴卒的事件,如果事主家属不做他疑,那也无需特别的处理。但坊间都在传说,傅敏大人死去的时候,周围散落了些黄色的纸片,上书‘生’‘死’二字,非常怪异,闹得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最多的说法,还是说傅大人不自检点,欠下了太多的风流债,将阳寿一并耗尽了,所以才有阴司来提前索命。”


狄仁杰冷笑道:“你也相信这种说法?”


宋乾略有些尴尬地道:“学生只是听到这些传闻,并未调查过真伪,故而也不敢妄自采信。”


狄仁杰问:“梁王似乎还未对此事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宋乾摇头道:“学生未曾听说。”


狄仁杰默默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道:“那么天觉寺圆觉和尚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宋乾答道:“恩师您想必知道,这天觉寺是朝廷指定的译经藏经的寺院?”


狄仁杰点头。


宋乾接着道:“就是这个原因,天觉寺倒是将圆觉和尚的死报到了大理寺。情况是这样的。这个圆觉和尚是天觉寺的库头僧,前日夜间,竟从寺院后面的天音塔上失足摔下而死,直到昨晨早课的时候才被众僧发现。”


狄仁杰疑道:“你怎么能肯定他是失足摔下而死?”


“恩师容禀,天觉寺众僧发现圆觉死在天音塔下之后,便直接报到了大理寺。当时学生正在忙刘大人的案子,便派了少卿秦大人去天觉寺查察。据秦大人回来后报称,在天音塔最高层的拱窗前发现了空的酒樽,而圆觉的僧衣上虽经过夜间的风雪,仍能闻出酒气,所以初步断定圆觉在死前喝了许多酒。和天觉寺其他僧侣谈话也了解到,圆觉嗜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所以秦大人推断,圆觉前夜也必是躲到天音塔上去喝酒,醉酒之后不辨方位,从天音塔上的拱窗处失足跌下,才死在天音塔下。”


狄仁杰紧缩双眉,紧接着便问:“那么所谓的‘生死簿’又是怎么和圆觉的死联系起来的?”


“是这样,在圆觉的尸体旁边也发现了不少散落的写有‘生’‘死’的纸片。所以学生才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都是意外暴卒,又都是沉迷酒色贪欲,似乎、似乎……”


狄仁杰淡然一笑:“似乎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有话便直说。”


宋乾鼓足勇气道:“似乎确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或者也可以说是报应吧。”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狄仁杰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宋乾啊,我曾经说过很多次,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因有果,而且我也相信,这些因果的关联只在现世,无关彼界。当然,你刚才所说的这两件事情,看上去蹊跷诡异,有太多含混不清的因素在里面,我不能也不愿凭空就做出任何的判断。这样吧,让我来给你一个建议。”


“恩师请赐教。”


“傅敏的事情,如果梁王或者傅敏的其他亲眷没有要求,咱们就先不去理会。但是圆觉的这桩案子,绝不能随随便便了结。待这个新年节庆过后,我会去天觉寺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再说。”


宋乾大喜道:“恩师,您肯帮忙彻查圆觉的案子,学生真是求之不得啊。”


狄仁杰微微一笑:“去天觉寺倒也不单单是为了圆觉的案子。老夫在那里有位旧友,许久不见很是想念,老夫也该去拜访拜访。”


宋乾好奇地问道:“恩师在天觉寺还有旧友?”


“嗯,一位多年的好朋友。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过去,你自会知道他是谁。”


正说着,突然间集贤殿前的火柱齐声鸣响,声声不绝,震彻天地。狄仁杰和宋乾相顾一笑:子时马上就要来了。二人连忙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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