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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我提醒过你,让你不要轻敌。你偏不信,还非要见识见识他的能耐,结果怎么样?”


“哼,这次算我大意了,下次再见到他……”


“行了,我看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对了,你刚才说,他似乎听出了你的声音?”


“是的。这个人实在敏锐,我只不过在他面前讲过几句话而已。”


陈松涛点头道:“总的来说,事情进行得十分完美,完全达到了我们需要的效果。尤其没想到的是,狄仁杰和袁从英在来并州的路上就误入了蓝玉观,算是天助我也,反而少了将他们引入歧途的麻烦。现在,狄仁杰肯定已经听取了袁从英的汇报,开始分析蓝玉观的案情了。哼,他分析得越深入,我们就越主动。很好,很好,今天就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明日,我再去听听他们的分析结果。”


黑衣人谄媚:“陈大人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之至。不过,属下总觉得袁从英是个麻烦,想起来就颇为不安。”


陈松涛思忖着道:“说得有理。如今狄仁杰是致仕的身份,身边无一兵一卒可以调用,就算他的本领再大,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而已,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但是他的身边有这个袁从英,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况且,袁从英还听出了你的声音……”


“要不,想办法把他干掉?”黑衣人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不想牵动伤口,立即疼得挤眉弄眼。


陈松涛摇头道:“不行。你昨夜已经和他动过手了,以你的武艺都斗不过他,恐怕咱们这里没人能将他轻而易举地置于死地,万一失手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况且,昨日我在狄仁杰处冷眼观察,狄仁杰对他是爱护有加,假如袁从英真的出了事,很难说这个老狐狸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过分之举来。狄仁杰要是真的急了,恐怕还是很难对付的。”


“那该怎么办?”


陈松涛来回踱着步,嘴里喃喃:“让我想想,想想,必须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我怎么忘记了他?太好了,有办法了。我不杀袁从英,我让他待不下去,自己走!”他又对黑衣人道,“你也不要在此久留,处理完伤口就立即回去吧。千万小心,不要让那个女人看出破绽来。还有,监视狄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请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了最精干的人手去,让他们多加小心,保证不再发生第一个晚上的事情。而且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死士,万一被擒,他们会立即自尽,绝不让狄仁杰问出真相!”


“很好。”


陈松涛走出密室,来到正堂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唤了一声:“来人哪,备马,我要到城南小姐的家中去一趟。”


城南,狄景晖的宅邸。


与城北狄仁杰府邸的素朴庄重不同,狄景晖的这座宅院,极尽奢华之能事,真可谓是朱户甲第,楼阁参差,花木繁荣,烟云鲜媚。门外有昆仑奴恭迎,门内有紫衣人吏接待,青衣仕女在院内穿梭侍奉。沉香为梁、玳瑁贴门,碧玉窗、珍珠箔,碧色阶砌,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来到了皇帝的某座行宫。


狄景晖仍然是一路风风火火,直入位于第四进院子里的内宅。推开房门,他一眼看见沉着脸坐在桌前的陈秋月,立即没好气地道:“成天就看到你唬着个脸,给谁看!”


陈秋月无精打采地瞟了他一眼,道:“还能给谁看?给我自己看罢了。你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也看不了几眼。”


狄景晖也不理她,接着道:“我刚看见你父亲骑马从这里离开,他来过了?”


“来过了。”


“他来干什么?”


陈秋月冷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问我一句,不问孩子们一句,倒马上问起我爹来,你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明白了。”


狄景晖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想想又按捺下去,道:“我也是随便一问,你就别吹毛求疵了。”说着,在桌边坐下,自己默默地倒了杯茶喝。


陈秋月看着他的举动,眼中突然闪现出热切的光芒,探头过去道:“景晖,今天你就留在家中吃晚饭吧,我让厨房给你做几样你最喜欢的小菜,我们夫妻二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吃饭了。啊?好不好?”


狄景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秋月又道:“景晖,其实我父亲来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就想问问你最近在忙什么,他也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他什么时候对我如此好心了?”


陈秋月转动着眼珠,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想了想,说:“父亲告诉我,昨天晚上官府在太行山里发现了一个叫蓝玉观的地方,还有许多道人的尸体。”


狄景晖的面颊有些抽紧,死死握住手中的茶杯,却不发一言。


陈秋月从旁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奇怪的是,阿翁在来并州的路上,就已经和袁将军一起进了蓝玉观,还在那里过了一夜。但当时观中是空无一人的。景晖,阿翁和你谈起过这件事吗?”


“他和我谈?没有,他什么都不和我谈的。”


“那就奇怪了,父亲还说会请阿翁明日与他一起再去勘查现场。我想以阿翁的能耐,应该能很快查出案件的真相。对了,听说袁将军昨天夜里还在蓝玉观与人交了手。我父亲说,袁将军的功夫十分了得,有他在,阿翁真是如虎添翼,没什么疑难案情解决不了。”


狄景晖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拍在桌上,茶水溅了一桌。


陈秋月哆嗦了一下,但她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咬了咬嘴唇,继续往下说:“父亲说,那几十个道众都死得十分凄惨,说不定是有人杀人灭口也未可知。景晖,父亲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你有些准备,毕竟你、你仿佛和那个蓝玉观有些关系……”


狄景晖猛地跳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陈秋月:“你说什么?我和蓝玉观有什么关系?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什么蓝玉观!”他一字一顿地道,“陈秋月,还有你那个狡诈阴险的父亲,我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当年的事情是我看在与你的夫妻情分上,才隐忍了下来,但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们休想牵扯到我的父亲,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陈秋月惨白着脸道:“你倒是很维护阿翁啊。只可惜阿翁对你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倒把个外人当宝贝似的信任着、爱护着。我看你这个儿子,做得也真是够失败的。如果哪天阿翁真查出你有什么差错,只怕立时就把你当作他大义灭亲的牺牲品了!”


狄景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陈秋月喃喃自语道:“你走吧,你走吧。永远不回来才好!”


城北,狄府。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斜斜地洒在狄仁杰宽大的书案上,把他案上的张张白纸渲染成温暖的淡金色。他一会儿在这张纸上写几笔,一会儿在那张纸上写几笔,忙得不亦乐乎。


袁从英轻轻地走进来,问了声:“大人,您在干什么?”


狄仁杰并不答话,一直等他走到面前,凑着阳光打量了下他的脸色,才点头道:“嗯,脸色比昨夜好一些了,睡得好吗?”


袁从英道:“好,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刚刚才醒,就到您这里来了。”


“还没吃午饭?”


“没有。”


狄仁杰指了指桌子:“这里有几包点心,都是太原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上午刚做出来的,我让人去买了些来,你吃吧。”


“好。”袁从英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吃,狄仁杰走过来,倒了杯热茶给他,道:“坐下慢慢吃,这酥饼配热茶吃是最好的。”


“大人,您在干什么?”袁从英在桌边坐下,又问了一遍。


狄仁杰微微一笑:“我在分析案情。”


“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倒会享受啊,又有的吃,又有案情听,很舒服嘛。”


“说说吧,大人。”


狄仁杰把手往身后一背,笃悠悠地在屋子里踱起方步来:“昨夜我们谈到,从我们在山道上遇到那个道士起,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我们先做一个大的假设,假设这些事情之间有着某种关联,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种联系,然后再反过来验证,我们的假设是否正确。”


他回到书案前,拿起那几张纸,指给袁从英看:“这些纸上,分别记录了我们所遇到的不同事情,以及这些事情中的可疑之处。这些事件是分别独立的,但是放在一起,说不定就可以把它们组织起来。”狄仁杰挑出其中的一张,道,“这张上写的是‘山道上的死者’,正是我们所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的开端,那么这个死者身上到底有什么可疑之处呢?首先,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从表面看,他是食蓬燕糕鼓胀而死的,但是紧接着我们就在蓝玉观外的厨房里发现了一块蓬燕糕。所以,这两者之间就有了联系——蓬燕糕。我回来后检查了厨房里的蓬燕糕,发现在那块糕中,似乎是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袁从英正捏着块酥饼要吃,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朝手里的酥饼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放下了,道:“大人,如果道观里的蓬燕糕是掺了东西的,会不会那个韩锐,他是叫韩锐吧?想吃的不是普通的蓬燕糕,而是蓝玉观里的蓬燕糕,或者说,是蓝玉观里的蓬燕糕中掺的东西。”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要查出来糕里所掺的东西,有些难度,所以我们暂且搁下这第一个结论,再看下一个疑点:韩锐脖子上戴的金链。这条金链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十分奇特,非中土的物件,和道观似乎也扯不上关系,像是来自异域。但是从英,这两天里我们不是还见识过其他的异域风貌吗?”


“是……您是说恨英山庄?”


“对,就是恨英山庄。从英啊,坦白地说,恨英山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确实开眼界,从东西到人都怪得要命。”袁从英低声嘟囔了一句。


狄仁杰呵呵一笑,道:“怪却怪得很有名堂啊。昨天冯丹青提到,范其信曾与大食人有些往来,而我看那些建筑的式样、泉池的格局,也确实很有大食国的味道。”


袁从英皱起眉头,狄仁杰知道他不太懂这些,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又拿起书案上放着的金链,道:“今天上午我已经让狄忠把金链送到城里波斯人开的珠宝店里去认过了,虽然没人见过这样东西,但是波斯商人都肯定说,这是一件与大食有关的饰品,因为这块绿宝石里面所刻的蝌蚪样的图形,正是大食的文字。”


狄仁杰笑着道:“所以,我们又有了第二个结论,那就是韩锐和恨英山庄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之间的联系是通过大食这条纽带产生的。并且,证明这种联系的还不止这一条金链,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疑点。”


“大人,另一个疑点是什么?”


“就是韩锐左手上的那些颜色。这还是昨天我在恨英山庄正殿上,观看壁画时突然想到的。我想起我在老师阎立本的手上,也见到过相似的颜色印记。从英,你知道吗?画师在投入地绘画时,往往会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去擦拭画上的颜料,有些绘画的效果就是通过手指的涂抹而形成的。所以,但凡画师的手上,尤其是左手上常会染上各种颜色。长年累月下来,颜色就深入肌肤,擦洗不掉了。”


“大人,您是说韩锐左手上的颜色也是这样形成的?”


“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难道说,韩锐是个画师?”


“嗯,你记得吗?昨天冯丹青曾经提到,正殿上的壁画是由她构思,再由画工临摹上去的。”


“我记得。不过大人,我觉得这个推论有些牵强。根据沈槐的调查,韩锐、韩斌兄弟俩是十多年前乞讨来到太原城的。他们生活如此困苦,到哪里去学习绘画的技能呢?何况韩锐还是个哑巴。”


“这点确实不好解释。但是沈槐也提到,这兄弟两个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再次出现的时候,生活似乎就有了保障。又是为什么呢?”


“据沈槐说,韩锐在蓝玉观做了道士。”


“那好,既然你提到了蓝玉观,我们就再转回到这个蓝玉观来看看。首先,你我是怎么闯入蓝玉观的呢?从表面上看,我们闯入蓝玉观纯属偶然,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一些必然性的。这必然性从我们遇到韩锐就开始了。”


“嗯,我们是追踪小孩的脚印才最终闯入蓝玉观的。大人,我觉得那个小孩应该就是韩斌。”


“不错,应该就是他。我想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韩斌躲在树丛中,亲眼看见韩锐死在我们面前,他惊骇之下,往山洞跑去。你我一路追踪足迹,后来遇到了恶犬袭击和山石崩塌,目前还无从判断是偶然或人力所为,但是无论如何,你我一头撞入了通往蓝玉观的山洞。所以,基本上仍可以认为,正是韩斌将你我引入了那个神秘的蓝玉观。”


“是的,而且我们在出入蓝玉观的丹房里面,也发现了小孩的足迹。”


“还有那天夜晚,我们听到孩子的哭声。”


袁从英频频点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狄仁杰思忖着,继续道:“韩锐和韩斌兄弟对蓝玉观一定是非常熟悉的。否则韩斌不可能知道那个山洞,更不可能知道山洞里面直通蓝玉观的狭窄阶梯。”


“嗯,这个蓝玉观也真是神秘啊。昨天沈槐还说,似乎从没人听说过那个地方。”


“它埋在四面绝壁的深山幽谷之中,出路除了那个热泉山洞以外,就只有两堵绝壁之间的夹缝,确实很难被人发现。”


“最奇怪的是道观里面的人,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都被杀死了。这么多的道众,究竟是从哪里来,又是被什么人所杀呢?”袁从英又想起了昨夜的恐怖情景,眉头紧锁,面色变得阴沉。


正在此时,狄忠来报:“老爷、袁将军,沈槐将军来了。”


“哦?快请进书房来。”


沈槐神采奕奕地走进书房,端端正正地抱了个拳,道:“狄大人,从英兄。”


“沈将军快请坐。”狄仁杰招呼道,袁从英也紧走几步,对沈槐抱拳道:“沈贤弟。”


三人分别坐下,沈槐道:“末将今天过来,是应长史大人之命,请狄大人和从英兄明日一起去蓝玉观勘查现场。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嗳,我们怎么会推辞呢。请转告陈大人,明日一早我们即可出发。”


沈槐道:“如此甚好,明早我会与陈大人一起过来,请上狄大人和从英兄之后,从这里出发去蓝玉观。”


“太好了。”


沈槐又道:“关于蓝玉观,今天我又去多方打听了一下,略有些收获,可以讲于狄大人和从英兄听。”


“哦?沈将军快说来听听。”


沈槐道:“对于这个蓝玉观,过去的确从没有人听说过,更没有人见过。虽然韩锐和韩斌兄弟提起过蓝玉观,但大家都认为他们在胡说八道。直到半年多前,曾有些工匠被召集起来,蒙着眼睛送去一个深山中的幽僻所在,在那里盖了几座房舍,屋舍的构造仿佛就是个道观。工匠们被遣回时也是蒙着眼睛的,所以他们不知道如何出入那个神秘的地方。但是他们都提起,那里有一个高达数十丈的热泉瀑布。所以末将断定,工匠们被带去的地方,其实就是蓝玉观。”


狄仁杰和袁从英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


沈槐接着道:“还有一件怪事,最近这半年来,并州周边总有些流浪乞讨者失踪的案子,但因这些流浪者本就行踪不定,也无亲无眷,所以最后都成了无头案。末将在想,不知道这些人和蓝玉观里死亡的道众有没有关系。”


狄仁杰沉吟道:“沈将军,你做得很好。这些信息非常有价值,确实应该放在一起好好考虑。这样,我们明天勘查现场就更加有的放矢了。”


沈槐道:“狄大人过奖了。”


狄仁杰微笑着,亲切地问:“听口音沈将军像是洛阳人士,什么时候来的并州啊?”


“狄大人,末将确是洛阳人,五年前从羽林卫中被派往并州折冲府。”


“哦,原来沈将军曾是羽林卫啊,难怪举手投足都这么严谨精干。”


沈槐笑道:“末将惭愧。如果狄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末将就先告辞了。”


“好。从英,替我送送你沈贤弟。”


袁从英跳起来,陪着沈槐到门口。沈槐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问:“从英兄,身体好些了吗?”


袁从英的脸微微一红,感激地看了沈槐一眼,说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回到书房,狄仁杰道:“你先去吧,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袁从英答应了一声,却不动,只对着狄仁杰笑。狄仁杰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问:“从英,还有什么事吗?”


袁从英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大人,点心很好吃,我可以拿些去吗?”


“啊?噢,哎呀,拿去,拿去,都拿去吧。”狄仁杰忍俊不禁,把点心包往袁从英的怀里塞。


“不,不,不用这么多。”袁从英的脸涨得通红,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张纸,拣了几块点心包在里面。


狄仁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呀,和景晖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也喜欢吃这种点心,吃完了还要拿……从英啊,我过去一直不觉得自己老,可是这次回到家,看到景晖,再看看你,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了啊。”


袁从英已经包好了点心,低头听着。


狄仁杰看着他,眼里突然有些潮湿,颤声道:“人老了,就希望看到孩子们一切都好,开开心心的,这才是一个老人最大的安慰。景晖是我最小的儿子,你比他还要小些,我在心里也一直把你看成我的亲生儿子。我是多么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和和睦睦的,可惜,世事总难遂人愿。从英,你别和景晖计较,他就是那个脾气,我也拿他没办法。其实他的心地并不坏。如今我的身边只有你们两个,我一个都离不开啊。”


袁从英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极轻地说了句:“大人,我走了。”拿起纸包离开了狄仁杰的书房。


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转了一圈就朝府外走去,一路上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离城东土地庙三条巷子的街口,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慢慢地朝土地庙的方向走去。


晚霞的余晖将天际涂抹成灿烂的金色,路边的树上,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在风中轻轻摇摆,好似伴着残阳轻盈地舞蹈。深秋时节的黄昏,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袁从英一个人优哉游哉地走着,仿佛在尽情享受这静谧安详的秋日即景,实际上,那双敏锐的眼睛始终在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走了两条小巷,他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才飞快地跑起来,几步就飞身跃过了土地庙塌了一半的院墙。


落在破庙前的院中,袁从英环顾四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皱了皱眉,举步要往土地庙里走,忽然听到庙门内有声音。他注意听了听,露出笑容,便干脆往台阶上一坐,耐心等待起来。


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孩子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突然,袁从英一个转身,小孩子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揪入了怀中。袁从英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轻轻擦了擦他的脸蛋,道:“你的武器都让我给收走了,还有什么办法来伏击我?”


“伏击?什么叫伏击?”韩斌瞪着他,一个劲儿地在地上蹬着双脚,拼命挣扎。袁从英被他挣得没办法,只好把他放开了。再一看,韩斌的小手里面居然握着半拉剪刀,袁从英愣了愣:“你怎么?唉,我真不明白,把我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好处,可我就是不喜欢你老缠着我,问东问西的。”韩斌气呼呼地说,把剪刀随手一扔,坐到了袁从英的身边。


“那我不问东问西了,你是不是可以对我客气些?”


“这还差不多。”


袁从英苦笑着摇头,问:“吃过东西了吗?”


韩斌朝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答话。


袁从英从怀里掏出纸包,打开来递给韩斌:“看,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韩斌一把抢过去,抓起块酥饼就往嘴里塞。袁从英看着他笑:“你明明知道你哥哥不是我害死的,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我对你不好吗?”


韩斌嘴里塞着点心,含含糊糊地说:“可你和那个人住在一个家里面,我看见的。你们是一起的。”


“那个人?哪个人?”袁从英盯紧韩斌问。


韩斌被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说:“就是那个,那个狄三公子。”


袁从英冷冷地道:“看来我没有猜错。你认识狄景晖,为什么?”


韩斌被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因为,嫣然小姐,我哥哥……”


袁从英大为讶异:“嫣然小姐,你还知道陆嫣然?”


韩斌“嗯”了一声,接着委屈地道:“你不是保证不问了吗?我真的不想说,我哥哥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可我还想替他报仇,我哥哥是个哑巴,他也没什么本事,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可他是我的好哥哥,我就这么一个哥哥,现在他死了,我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他说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袁从英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韩斌哭,一直等到韩斌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才站起身来,说:“斌儿,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他又绕着土地庙转了一圈,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真是不放心,可是又不能带你去狄府,怎么办呢?我也是两天前才到太原,东南西北还搞不太清楚。让我好好想想,想想……”


他突然又盯着韩斌:“你骗了我,你根本就不会写字。”


韩斌转了转眼珠,道:“嗯,我不会写字。可我会画画,哥哥教我的。”说着从地上捡起根树枝,三下两下就在泥地上画了个人脸。


袁从英走过去一看,居然画的是自己,还挺形神兼备的,就是皱着眉头很凶的样子,他看得大乐,笑道:“我有这么凶吗?”用鞋底把自己的肖像擦掉,袁从英看着韩斌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样吧,你就在此再待一个晚上,明天,明天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带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袁从英朝韩斌挥挥手,离开了城东土地庙。


他回到狄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回房间的路上,不期碰上了在原地转来转去的狄景晖。狄景晖似乎在等他,一看见袁从英,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马上就调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稳稳地走上前来,拱手道:“袁将军。”


袁从英略略犹豫了一下,也立即跨前一步,抱拳道:“景晖兄,找我有事吗?”


狄景晖笑道:“咳,景晖惭愧啊,袁将军来了这两天,景晖多有冒犯,心里很过意不去。今晚上特意设了宴,想请袁将军过去,给袁将军赔罪。”


袁从英毫不迟疑地答道:“赔罪是绝不敢当的,景晖兄盛情,从英怎敢违命。从英一定去。”


狄景晖大喜:“好!痛快!袁将军果然豪爽。宴席就设在景晖开设的酒肆九重楼里面。那么景晖就先走一步,在九重楼恭候袁将军。”


“景晖兄请便,从英随后就到。”


袁从英目送着狄景晖大步流星地走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地换了套衣服,向狄忠问明了九重楼的方位,上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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