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传来喝倒彩的声响,还有人要求她再来一遍。
慕久摇摇头,大概现在脑子里都是水,光是晃起来就很晕,一面在茶几上摸索着找到一只子弹杯,抬头把里面金色的酒液饮尽后“啪”一声放回去,然后去找第二杯:“不、不来了……我罚两杯吧……”
有人给她叫好,顺势在她手里填入沁凉的酒杯。
慕久接过,抬头晃晃悠悠地又喝完了。
只是等把杯子放下后,或许是因为店里的音响刚好切了一首轻柔的歌,总觉得耳边比刚才要安静许多,连那些嘈杂的人声也淡下不少。
她觉得自己好受了些,刚才过于沉重的鼓点把她的心脏都压得砰砰直跳,快要突破薄薄的肋骨跳出来,只是还没等心跳恢复,她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喊她,语气很生硬:
“慕久。”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一面抬头看了眼。
他太高了,在这个角度下看起来很费力,需要一个劲地仰头,身上的白衬衫被光线打成暖色,高挺眉骨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他的那双桃花眼,只剩纤长的眼睫。
虽然醉得有点不清醒了,但谁叫他是沈宴,慕久没一会儿就认了出来。
可他明明生得这么好看,偏偏这时候的脸色很不好,嘴唇紧抿着,高挺的鼻梁上拧出一个隽秀的“川”字,她一时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没忍住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沈宴原本的一肚子火在瞥见她朦胧的视线后顿时烧得更烈,深吸了一口气后,嗓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冷:“起来,跟我走。”
“……啊?”慕久愣了一下,只是紧接着就分辨出他语气里命令的成分,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凶,明明他们——
她的思绪落在这儿卡了一下,之后总算清醒了些,从混沌的思绪里打捞出了一些前因后果。
明明她今天出来喝酒不想让他发现的……谁知道他竟然发现了。
可问题是,就算抓到她在酒吧里喝酒,他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这么凶地叫她起来,还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啊……
更何况她晚上还生着气呢,他见面之后没道歉也就算了,竟然还凶她……?
慕久想到这里就不高兴了,皱着眉歪了歪脑袋后,总算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不要。”
她才不要理他,也不要他管。
沈宴听到她字正腔圆的“不要”两个字后,一时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眼神显而易见地变得冽厉,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慕久本来就觉得很烦了,谁知道他还要再问一遍,加上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不管不顾地冲他撒了一通气:“我说不要!不要不要!”
沈宴冷眼看她这副在耍酒疯的样子,克制地抿了抿嘴唇,只是到头来还是让她气得冷笑了声。
片刻后侧过脸,垂下眼皮去看坐在她身边的几个人,轻说了句:“抱歉,让一下好吗?”
他今晚的样子有点可怕,即使是在寝室里经常调侃到的人,郑婉和张姿艺在他出现之后也下意识闭上了嘴,根本不敢开口搭话,只能噤若寒蝉地看着他和某个喝晕了的慕久对峙。这会儿一听他在对她们说话,郑婉愣了一下后便赶紧催促坐在最外边的徐波站起身,从里面的座位上出来。
至于杨威,虽然不清楚他是谁,但看样子是慕久认识的人,在瞥见他强忍着没发火的眼神后,下意识起身让开了位置。
毕竟沈宴的年纪比他们都大,不放在一块儿时还看不出来,但等到这会儿碰面,气场总归压这些初出茅庐的小朋友们一头。
等到慕久边上的障碍被扫清,沈宴才走近俯身扣住她的手腕,想把人从位置上带走。
他这会儿黑着脸的样子实在看得人害怕,慕久在过程中想躲,可无奈身后根本没有退路,他的力气又比她大得多,随手一捉就把她整个从沙发上扯了起来,差点让茶几下的桌脚绊倒。
但就在她被磕磕绊绊带走的下一秒,张梓成没忍住站了起来,抬臂拦在她身前,像是看不懂局面似的温声问了句:“你去哪儿?”
慕久被迫停下脚步,思绪已经混沌一片,但直觉这事跟他没关系,只是懵懂地抬头看着他。
沈宴转过头,在看清他的脸之后眯起眸子,一面不自觉捏紧慕久的手腕,想把她傻乎乎支棱着的脑袋给转过来。
张梓成收到他不善的目光后只是笑笑,尽量礼貌地开口:“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沈宴闻言低哂,喉结微微向下滚动一二,或许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时竟然没办法做出合适的回答。
尤其在她身边有一大群对她虎视眈眈的男生的情况下,自己这种没名没分的状态确实让人恼火。
但片刻后他只是弯起唇角,毫不失态地开口告诉他:“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她的远方亲戚,现在带她去醒酒,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梓成微怔,原本还以为他会回答“男朋友”之类的话,这一来就能把问题抛给慕久,要是她否认的话,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可谁知道这人的身份虽然不痛不痒,偏偏又很冠冕堂皇,倒让人一时间没办法驳倒,只能眼睁睁看他奚弄般的又看了自己一眼,转身把人带走。
……
刚好是周五晚上,酒吧里的人很多,沈宴怕她走散了,扣着她手腕的指节在人流中一点点收紧,几乎硌着她的腕骨。
慕久只能被扯着往前走,手腕原本在卡座那儿就被捏得有些疼,谁知道他这会儿不但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还越握越紧了,当下气得她眼睛都湿了,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挠他的手臂,一边小声骂:“沈宴,你有什么毛病啊!疼死了!”
沈宴的火气暂时被她的最后一句压下来不少,只能耐着性子放慢脚步,低头问她:“哪儿疼?胃疼了?”
慕久是属于那种不经哄的体质,他这会儿的语气突然温和不少,鼻子一下子就像开了瓶盖的碳酸饮料,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酸溜溜的气体,原本被酒精融得绵软的嗓音也掺满了委屈:“手疼,你别再抓着我了……”
沈宴这才反应过来,稍稍松开手指,在推开休息室的门后借着明亮的灯光垂眸看了眼,才发现她纤细的手腕上被他箍出一圈指痕,在皮肤上鲜红得有些刺目。
他下意识用指腹在那些痕迹上揉了揉,仿佛这样就能把印子揉散,但果然无济于事。
一时间难免有些懊恼,松开手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然后示意她到里面的沙发上坐。
慕久轻吸了吸鼻子,休息室里的味道很干净,那扇玻璃门又隔绝了大部分噪音,让她舒服了不少。
一时间也忘了刚才还准备骂他,老实到沙发那儿坐下,没坐一会儿又顺势躺了下来,在扶手上枕着头闭上眼睛。
沈宴看她这副醉得没边的样子,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重新推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fbi waing:久妹行为,请勿模仿!
【虽然饮酒是成年人的自由与权力,但自身安全要放在第一位,不建议在外过量饮酒,即使是在亲友的陪同下*】
【如遇到让你感到不舒适的社交行为,要勇敢say no】
第45章 朝思慕久
等再回来时, 沈宴手里端了杯水,还拿了条用来冰敷的毛巾,走近在她身前蹲下后, 把冰凉的玻璃杯递给她。
慕久接过之后,渴极地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 大脑被物理降温了之后,连带着整个人都清醒了些。
片刻后才感觉到他又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睫看他把冰毛巾缠在那截泛红的手腕上,冻得她忍不住轻嘶了声, 又没办法缩回手,只能任他握着。
沈宴帮她敷了一会儿后,又把毛巾换了个面, 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
那双眼睛在灯下很亮, 乌黑的睫毛映着瞳仁的光,几乎要让人溺进去,可偏偏神情又成了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很沉:“知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喝了多少?”
他原本在看她被哄着一杯一杯喝烈酒的时候就有点沉不住气,偏偏小姑娘又单纯, 明明是觉得不舒服的,又碍于面子那儿傻乎乎地冲人笑, 看得人心里发燥。
但这也就算了,这群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之后竟然还玩起了什么纸牌游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坐她边上的那人在费尽心思地占她便宜,几次三番扯着她不让走也就算了, 甚至还想强吻她。
沈宴在监控里看到这幕的时候就快气疯了,也没工夫去想横插一脚会不会惹她生厌,丢下手头的事就往她的卡座那儿走。
谁知道前脚刚赶到, 后脚就看她慌忙不迭地又喝了两杯,生怕被他捉住的时候还不够醉,顿时看得他更火大。
这头慕久的嘴角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就耷拉下来,也感觉出来他在冲她发火,偏偏她在这方面又吃软不吃硬,片刻后便来了底气,拒不认错地睁大眼睛瞪回去,一字一句地回他:“不、知、道!”
沈宴被她这副样子看得牙痒痒,伸手用力弹了一下她热乎乎的额头,只能忍着想把她那群狐朋狗友也抓来一块儿教训的冲动,一条一条把罪状掰碎了给她听:“刚开始喝的那杯贝利尼也就算了,就十多度,不痛不痒的,庆祝一下也好。后边那几个shot你知道有多少烈?连我都喝不了几杯,你倒好,一连喝六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酒量?还跟人玩什么纸牌,够能耐啊你?你知道人家在酒吧把你灌醉之后想做什么?就你这么小胳膊小腿的,到时候反抗得了?”
他一口气列举了一大堆她的错处,然而说到最后,就看她这个醉鬼鼓着脸瞪着自己,看样子还挺不服气,语气顿时变得更凶:“愣着干什么,把水喝了,醒醒脑子。”
“我不喝!”慕久这会儿的脑子已经接近宕机,闻言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尤其他这会儿在冲她生气,莫名其妙就把她也拱出了一肚子火,一时也来不及想他怎么连自己喝几杯酒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嘴里颠三倒四地反驳他:“我喝酒关你什么事!谁还不是个成、年人啊……我想怎么喝酒就怎么喝!喝吐了也跟你没关系!再说你不是让、我跟小男生处吗?我不正处着么,谁要你来管了!”
沈宴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她这会儿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只能忍着火气站起身,到办公桌后去给她找醒酒药,一面冷声开口:“慕久,你妈妈之前嘱咐我好好看着你,你能让人省点心吗?”
慕久听她竟然敢拿她妈妈来压她,气得跟被拔了毛的猫似的,扔掉手上的毛巾顶着沉重的脑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企图伸手打他。
只不过这会儿实在控制不好平衡,伸手扑了个空也就算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上半身,只能直挺挺地往他背上栽。
好在沈宴及时转身接住了她,无可奈何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
慕久在过程中迷蒙地瞥见他的鞋,于是抓住机会,当着他的面用力踩了他一脚解气,一边总算续上刚才正在吵的架,在他身前挥拳乱打:“滚开!你算个屁,我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管我省不省心!我偏要喝酒!”
沈宴没料到她不但没因此安分下来,还趁机反咬自己一口,加上他今天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脸色跟着一点点沉下来,最后不耐地伸手箍住她动个不停的手臂,微微收紧掌心,直到她停下来为止。
尤其她这会儿虽然说的是醉话,却能做到每一句都能精准打中他的命门,沈宴没忍住想到刚才那个一脸防备地挡在她身前的男生,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质问他是她的什么人,他却无言以对,连个正儿八经去触碰她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等再低头看向她的时候,他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落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也不自觉收得更紧,声线微哑地问:“那什么关系能管得了你?男朋友吗?”
慕久的手臂被他箍得生疼,泪腺在酒精的摧残下也脆弱得一触即发,但就在她眼泪即将越狱而出的上一秒,她还是为“男朋友”三个字愣了一下神,下意识抬头盯着他。
只不过那些异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看了他一会儿后便皱起眉,试图挣开他的手掌,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反而因为她的挣扎越握越紧了,几乎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慕久光是想到自己的手断掉这个可能就怕得要命,眼泪跟着夺眶而出,只能开口求饶:“沈宴,你别抓着我了,疼死了……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沈宴闻言,下意识松开手。他本来就最受不了女孩子这套,更何况她一哭就眼睛鼻子通红,嗓音又软得过分,怎么看怎么可怜。
一时间只能努力认清她喝醉了的事实,即使再想把话说明白、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尝试跟她讲道理,没什么用。
长叹了口气后,他伸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帮她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擦掉,一边伸手轻轻拍她的后背,放软嗓音安慰:“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不应该情绪这么激动的……你别哭了,不会再抓着你了。”
可谁知道慕久现在又不吃这套了,刚一解放双手就不依不饶地伸爪挠他,要把刚才的债都讨回来,一面开始不讲道理地揪着一个点无差别扫射:“你凭什么管我哭不哭,我偏要哭!我要是忍得住、我早就不哭了,还用你说!还有什么……男朋友,男朋友算什么东西,男朋友也管不了我!更别说你,你算什么东西,你更管不了我!”
沈宴对此只是沉默,直到她说到无话可说了,才低低叹了口气,到桌子里找了两颗醒酒药,和水杯一块儿递给她,没什么脾气地哄着:“乖,先吃药,有什么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我不吃!我又没醉,为什么要醒酒?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走了……”慕久伸手推了他一把,差点把那杯水弄撒,然后晕晕乎乎地开始找门。
沈宴头疼地把水杯和醒酒药都放回去,伸手拉住她,问:“那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回学校?”
“走开,你走开!”慕久尝试甩开他的手,但使不上力气,到头来恼火得跳脚,抬头看着他骂,“沈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你之前拒绝就算了,现在我又没主动招你惹你,你干嘛还来缠着我,我惹不起行了吧!”
沈宴被她的话得微怔,只能仔细端详她现在这副样子。
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没喝醉,因为刚刚那番话的逻辑很清晰,很像是她的心里话。
毕竟是他先拒绝了她,现在又在这儿对她指手画脚,确实是他的问题。
这头慕久听他不吭声,顿时觉得自己更有道理了,继续跟他小嘴叭叭:“本来、我本来都已经不想你了,你干嘛今天跑我们学校来给我送花啊?还送什么礼物,我才不要呢!我一收到,就、把它丢垃圾桶里去了……我讨厌死你了,不声不响跑过来,来了又不说话,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还害我胡思乱想……你就是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