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美国没有军训,我一点都不累[微笑]】
“……”慕久被这话看的一口气卡在胸口,半天冒不出来。
到头来只能在自己窄窄的小床上怒摔手机,在心里翻着白眼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久妹:沈宴臭傻逼!!x2
第22章 朝思慕久
十天后
坐在洁白的大巴上驶出军事基地的时候, 慕久从来没觉得北城的天这么的蓝过。
她以前觉得练舞也够苦了,又自认身体素质还可以,但这次的军训还是给她上了刻骨铭心的人生一课。
她在基地里头光是顶着大太阳穿两层衣服就中暑过两次, 被抬去和一干老弱病残在树下一人端一碗盐水吊着一口气。
这还算好的,剩下的那几天侥幸撑住了, 在那儿不给手机地站一小时军姿也足够要她狗命,更别说什么反人类的蹲姿。
这就导致她在军训的第二天就已经成了每天要问八百遍“今天是第几天了啊”的行尸走肉,跟她的三个室友以及另外四个室友一块儿浑浑噩噩,饭也吃不香, 觉也睡不好,只是每每抻长了脖子往寝室的窗户外看,上演女子铁窗泪, 一边在心里默念:“有些鸟是关不住的, 因为它们的羽毛太过鲜艳……”
当然,在这样极具意义的一段经历当中,苦归苦,累归累,她当然也感悟到了和平的来之不易、jūn_rén 保家卫国的坚守和无畏、纪律高于一切这一思想贯彻落实下展现出的雄伟力量。
以至于最后的阅兵仪式上, 每个人的正步踢得就差把膝盖震碎,女生的女子防身术可以拿来打虎, 口号喊得惊动隔壁山上的鸟。加上他们这军事基地承包了大半北城的大学生军训,他们北舞毕竟是专业出身,阵型排得最齐,所以放在第一个打头阵撑场面, 退场的时候也是第一个走。
只不过原本拧成一条绳的整齐方阵在通过那道门之后就瞬间摊成了一盘散沙,像是让哥斯拉捶了一拳,慕久当时跟着人群一块儿退出演习场之后就不再管自己的形象了, 中途跟疯了似的摘下帽子嗷嗷乱飞,高喊着“爷自由了!爷终于要回去练舞了!爷爱跳舞!”这样天大的笑话冲回宿舍打包行李。
当然,行李她们寝室前一晚就摸黑连夜打包好了,一秒都不想多待,等到营长一吹哨,一个学校的人就“呼啦”一下涌出来,连晕山路的同志都削尖了脑袋往大巴车上钻。
慕久这十天来没摸着手机,只能对着几个活人说说话,大概也是患难见真情,跟寝室里郑婉她们几个处得熟熟的,坐上车后就打开手机,在攒了十天的消息的狂轰滥炸中开始搜罗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地方。
开学报到那天晚上她们寝室没来得及聚餐,今天又赶上她们猛龙归巢,个个都馋得跟流民似的,索性就定在这天去聚餐。
更别提大巴抵达学校时才刚过下午三点,不算晚餐,所以多吃点也不会胖。
慕久这头才刚看完微信上这十天来的错过的消息,大部分是顾湘在军训中苦中作乐,拿她军训不用收手机和学校食堂伙食很不错这两点来跟她卖弄,看得她烦不胜烦,剩下的则是她爸她妈的亲情慰问和若干公众号推送。
至于她最关心的来自沈宴的消息——
应该是知道她收不到吧,所以一条也没有。
慕久点开他的聊天框看了一会儿,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到头来只能失望地扁扁嘴,退出微信打开美团浏览。
只不过她看得心不在焉的,原本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的胃口莫名没了大半,到头来还是一旁的张姿艺打破沉默,问她们:
“要不去吃火锅?”
她是地道的山城人,这十天唯一吃到的适口的辣味来自于部队的麻辣萝卜干,这会儿光是说出“火锅”两个字口水就止不住,于是话音刚落,又飞快换了个说法:“就去吃火锅吧,求求你们了,姑奶奶们。”
“我可以啊,能吃点辣,”郑婉第一个同意,转头问杜梦秋,“你呢?我记得你应该也还行吧?”
“我行的。”杜梦秋应下。
“慕久呢?你能吃辣吗?我记得你是江浙人?”张姿艺看着她疑问三连,一句一比一句扎心。
“……呃。”慕久一时间有点骑虎难下。她们江浙的本土菜系大概也就只有葱姜蒜是辣的,原本就没用辣椒的传统,加上她胃不太好,又得保持身材,平时吃的都比较清淡,几乎不怎么碰这些。
但在一群人面前,她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迟疑片刻后问:“我要是说吃鸳鸯锅的话……会冒犯到您吗?”
“……”张姿艺一听,脸上显而易见地爬上些许挣扎,最后尽量善解人意地点了一下头,道,“没事,鸳鸯锅就鸳鸯锅吧,你争取这几年多练练,到时候我请你们来山城玩儿。”
“好。”慕久老老实实答应。
……
等她们四人在火锅店坐下后,光是打个蘸料地域差异就泾渭分明:张姿艺面前摆着一碗蒜泥香油和一个干碟;郑婉和杜梦秋是两个麻酱,杜梦秋还在麻酱里放了醋;而慕久则是阵仗极大的白开水、白开水、温开水、麻酱,让某位山城人不忍直视。
因为是地道的重庆火锅店,张姿艺负责点主要的菜品,剩下的再由她们几个补充,慕久最后看她们点的都太肉,只加了个娃娃菜就停笔,老老实实等自己的白锅煮开。
然后一直等到张姿艺都在红锅里涮完一片毛肚开始吃了,她这儿还是一片波澜不惊。
张姿艺大概是看她可怜,在涮第二片的时候主动问她:“吃毛肚吗?”
慕久不爱这些肝脏类的东西,看了眼在红汤里翻滚的毛茸茸的肚片后,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可能……不吃吧。”
张姿艺闻言哦了声,不客气地把那片毛肚夹回去吃掉。而那头郑婉下的小半盘羊肉卷已经好了,也是涮的红汤,各给她边上的两人夹了一筷子后,抬眼看看她,然后主动帮她把羊肉放到了第一碗白开水里。
慕久说了句“谢谢”,一面看白开水上霎时浮上鲜红的油滴和一片片从羊肉上脱离的碎辣椒,看起来莫名有点恐怖。
于是动筷把它夹到第二碗白开水里,仔细抖了抖。
这回没碎辣椒了。
然后一路涮到头,蘸上麻酱,这一小片缩水的羊肉总算能送进她口中。
慕久仔细嚼完,咽下去,等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寝室三个人都跟观摩外星生物似的仔细看着她,最后几乎同时开口问:
“这样还辣吗?”
“有味道吗?”
“好吃吗?”
慕久差点被这问候的架势呛到,喝了口冰柠檬水后,点头回答:“好吃的。”
只是顿了顿又补充:“……就是还有一点辣。”
“咳咳咳……”这下是张姿艺被呛到,眼疾手快地把筷子上的一团黄喉丢到碗里后,费劲儿地转过身去咳嗽。
慕久听出她的意思,颇为羞愧地叹了口气,然后过了一会儿,才默默往煮开的清汤锅里下了两块玉米。
但辣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会上瘾,饶是慕久这样的吃辣废柴,在面前的三碗涮汤水变得越来越红、到口的肉变得越来越辣时,还是会在喝下很多牛奶之后,忍不住对着张姿艺点点头,让她把漏勺上的肉放进来。
然后在她对毛肚的热烈安利和边上那两个人配合的夸张吹捧下,蘸着香油碟吃了一块。
从此慕久发现了火锅的新大陆。
一时间甚至在脑子里脑补出了《食戟之灵》里的爆衣镜头,嘴上一边被辣得“嘶嘶”作响,一边还非常执着地大着舌头感叹:“为什么红锅烫毛肚这么好吃啊?”
“是吧!毛肚,永远滴神!”张姿艺安利成功之后,举着自己几乎没喝几口的柠檬水跟她碰了一下。
然后一直等到慕久的肚皮都快被水和肉撑圆了,一群人总算吃不动,就剩液体占比比较少的张姿艺继续老神在在地搁那儿打扫战场,吃完慕久点来的菜叶子,还美其名曰吸吸肚子里吃下去的油,最后鸣金收兵。
只不过那会儿坐在那儿安逸消化的慕久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五个小时之后,就在寝室的厕所里一坐不起。
而张姿艺早料到了似的,还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外面跟她谈心:“没关系的,初来乍到都这样,等你适应个几天,肠胃练发达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山城一条好汉!”
“不行……我觉得我真不行了……”慕久在里面虚得都没心思跟她插科打诨。
“怎么了?是不是那儿火辣辣的?”张姿艺问。
里面有一会儿没应,最后只传来一声:“呕——”
……
等慕久擦干眼泪,扶着墙从厕所里出来时,已经虚脱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桌上平复难受。
张姿艺看她脸色惨白地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慌了,翻箱倒柜半天后,问她:“喝包午时茶吧要不?”
那头跟家里人打电话的郑婉听到动静,也从阳台上闻讯赶来,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难受啊?要不去校医务室看看?”
“十一点多了,校医务室还开着吗?”杜梦秋说着,从保温瓶里到了点水给她,一边道,“要不先吃点午时茶试试吧,实在不行得到外面医院看了。”
慕久在过程中没什么力气说话,光是忍着腹部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绞痛都出了一背的冷汗,大脑也陷入混沌的空白,只觉得头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
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杜梦秋准备在水杯里把午时茶泡上,才总算努力支起头,抬手捂住杯口,一边回答:“午时茶没用的,我应该是急性胃肠炎……之前高中的时候也有过几次……”
“那怎么办?你带什么药了吗?”郑婉问她。
慕久刚刚趴在那儿的时候就认真回想过药的问题,最后确认自己收拾行李那会儿光顾着怎么美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得胃肠炎,当然也不可能备什么药。
于是重新把头埋进手臂里,摇了摇头后轻声对她们道:“没关系的,我忍一忍就好,你们干自己的事去吧,不用这么围着我。”
几个人有些迟疑,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叮嘱她把热水喝了,然后各自敷面膜压腿去了。
就剩慕久在桌子上继续趴着,手臂下透不进日光灯管花白的光线,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额上渐渐冷掉的汗,甚至是指尖碰着的马克杯里一点点逸散掉的温度。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等着,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忍一忍就能结束。但腹部的痛感彻底到甚至能拿来分析,好像横亘着一把缓慢升降的梭子,在内脏之间编织着网,很有节奏地、持续性地给她一阵狞恶的抽痛,带着金属冷冽的质感和足够把内脏都绞紧的重量。
等到后来,慕久在白色的冷汗和眼帘下的黑色里昏沉得像是快睡着了,直到下一阵抽痛把她从无声无光的阖眼中抽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才发现寝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灯关了,只剩她们各自的床上还开着小夜灯,隔着两层帘子,影影绰绰的看不明晰。
慕久摸索着找到手机看了眼,已经十一点半了,而腹部的抽痛依然清晰。
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可能有些崩溃了,连之前这么苦这么累的军训都没能做到这一步,因为她突然很想很想家,想爸爸妈妈。
家里多好啊,有常备的止痛药,只要走两步就到她妈妈房间,然后下楼开车到最近的医院,回来之后还有她爸一边取笑她一边哄她。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医务室不知道几点就关门了,她也不知道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在哪里,不知道这个点打车安不安全,不知道怎么下楼跟宿管阿姨开假条,不知道去完医院要怎么回来。
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都还没正式开学见到老师呢,她就快痛死在这里了。
一边已经开始后悔今天吃了火锅,她早知道自己的胃受不了刺激,她妈妈出门前跟她絮叨过的,但是一坐上饭桌就忘了。
慕久脑子里的东西乱糟糟的一团,好在忍住没哭,拿着手机站起来,准备到阳台上给她妈妈打电话。
中途披外套的时候,郑婉掀开床帘看了她一眼,问:“你好点了吗?我本来打算十二点就叫你起来的,谁知道你自己起来了。”
慕久摇摇头,回了句“没事”,一面把手伸进外套里摁着腹部,另一只手推门出去。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田若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她:“谁啊?”
慕久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张口喊了句“妈妈”,喉咙里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宝贝?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田若云的瞌睡被她这声哭腔全给吓没了,猛地坐起来,顺手把一旁的慕航给摇醒。
慕久听她一下子就着急了,只好咬咬牙,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告诉她:“我今天吃火锅了,肚子疼,胃肠炎。”
田若云听到这话,略略放下一点心来,看慕航打开了床头柜的灯,便把手机开成免提,让他过来一起听,一面回答:“那你跟我打电话什么用啊?我跟你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到现在疼多久了?药带了没?”
“又肚子疼啊?”慕航听她这么说,也反应过来。
慕久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又差点被这种亲切感感动得流泪,鼻音浓重地喊了声“爸”后,又回答:“没带药。”
“那你校医务室还开着吗?没开的话就下楼,让你室友陪着你去趟医院,你不说寝室关系还挺好的吗?要不然你就这么忍着哪能行啊,明天一早还不成人干了?”田若云远程指导她。
慕久抿了抿唇,大概是今天失水得厉害,连嘴唇都干得快起皮,一边小声回答:“太晚了,她们都上床准备睡觉了,我不好意思麻烦她们。”
“那这不麻烦也得麻烦啊,要不你一个人三更半夜去医院,你不害怕我都害怕,”田若云听她那温吞的语气也有些急了,只不过话音刚落,又突然想起来,“要不这样,我打电话让那个……沈、是叫沈宴吧?让他来接你去医院,人家有车,也比你们几个小孩半夜乱跑安全。”
“啊?”慕久懵了一下,昏沉的脑袋好像一口钟,冷不丁被沈宴的名字撞了一头,震得耳边嗡嗡作响。
片刻后才问:“现在快十二点了,他会同意吗?”
“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我事先跟他提过这事,就为了以防万一,刚好他家住得近,又是上夜班的,来接你一趟方便得很。再说我们两家怎么也是亲戚,看亲戚家小孩一个人在外面上大学,大半夜的还胃肠炎,多可怜啊。”田若云说到最后,沈宴可不可怜慕久她是不知道,她倒是快心疼死了。
慕久闻言只是沉默,一开始是因为田若云眼皮都不眨地把开酒吧说成上夜班的,紧接着是因为那句“亲戚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