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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2 / 2)

当时前身身上还背着科举舞弊的罪名,老淮安侯夫人作为当家嫡母,担心皇帝迁怒,更为了保住永城侯的爵位,选择为齐见忠过继一个嫡子自然无可厚非。更何况齐廷毅还大方地给前身分了四成的家产齐见忠虽然没什么家底,但因为他是救驾身亡,宫里自然不吝赏赐,加上各级官员送来的丧仪,折算下来,四成家产,就是白银六万三千两。要知道这年头,一个丫鬟才四两银子,六两银子就能满足一户人家三代人一年的嚼用。几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还给前身谋了一个外放的实缺,叫那些不清楚齐家内情的人知道了,哪个不夸上齐廷毅一句忠厚老实,谁还会记得这些银钱连同齐廷毅身上的爵位一起原本都应该是前身的才对。淮安侯府的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他们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笃定前身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要是死在赴任的路上,自然是再好不过。就算他能活着抵达武定州,他一个草包还不得把州学搅的一团糟,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他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孟则知不妨大胆猜测,当初在驿站,趁前身病重卷走他身上的金银财宝的丫鬟小厮九成九是淮安侯府安排的人,这样一来,那六万三千两银子可不就又回到了淮安侯府手中。毕竟如果不这么做,等前身死了,他名下的财产一半是要收归官府的。到最后,他们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唯有前身一家,死不瞑目。什么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就是了。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孟则知手里没钱了。他算了一笔账,当初他病好了之后,那县令好人做到底,又借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做盘缠。这三十两银子,一路上光是打点驿站的站夫,以及抓药看病就花了一大半,而且这病以后还得继续装下去,为的正是迷惑淮安侯府里的那一帮人,免得他们生疑,毕竟前身的身体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除非华佗在世,否则是不可能治好的。余下的一小半,他拿去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后,只剩下不到四十文钱了,勉强也就够他活上个两三天。虽然作为州学一把手,他可以住在官舍里。但现在是月中,下月月初才能领到这个月的俸禄。学官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实际上油水也不少,大头就是底下生员们的孝敬。不过乡试才刚刚结束没几天,州学要半个月之后才开学,远水显然解不了近渴。而且他一年的禄米只有八十八石,折银二十六两四钱,算上外快,估计都不够他一年的药钱,更别说还要还那位县令的钱他其实不缺钱花,他的储物戒指里就放着不少金银珠宝,专门为这一天准备的。不过眼下这情形,这些钱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否则没法交待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想到这儿,孟则知摸了摸下巴。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给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再徐徐图之。第20章两天后。因着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山川大地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装,风景再优美不过,加上这又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这不,天一放晴,武定州城外玉凉山顶的金佛寺就又成了文人墨客们的天堂了。雪暗山间道,山翠拂行镳。寺寒三伏雨,高低入云树。金佛寺后禅房的竹林里,八|九个书生围坐在一块,赏雪赋诗,好不风雅。只是相比于其他地方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挤作一团的热闹场面,这里算冷清的了。好。但众人都给足了面子,纷纷拍手叫好。做完诗的书生满面红光,向四周拱了拱手,然后转头看向另一青衣书生:谭兄,请青衣书生当即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约莫过了两三分钟,他手中动作一停:有了。他不紧不慢地吟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山望,盖尽人间恶路岐。话音刚落,便听见亭外传来一阵喝彩声:好,好一句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此句最有意境,虽不着一雪,却犹有皓雪扑面,澄目洗耳之感。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孟则知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都绣着流云纹滚边,腰上束着一条元宝纹腰带,上面挂着一条扇套。他站在雪地里,鼓着掌,一身的贵气。青衣书生也就是谭正飞快地将孟则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目光一闪。这一身没有二十两银子可置办不下来。至少能说明此人非富即贵。意识到这一点,谭正当即敛起眼中的得意,一脸谦逊地说道:雕虫小技,当不得兄台如此夸赞。孟则知得感谢前身的那些丫鬟小厮,好歹给他留了几件勉强能充当门面的衣服。他笑着说道:你过谦了。听孟则知回的是你,而不是兄台,谭正心里就有数了。对方显然没有把他们当做同辈的学子看待,那这里面能探究的东西就更多了。谭正立时便起了结交的心思,他拱起手,试探性地问道:看兄台的打扮,似乎也是读书人,如蒙不弃,不若加入我们,大家一起探讨一二。孟则知欣然应道:善!没有手机电脑,没有酒吧ktv,古人照样能把聚会玩出花样来。比完了诗之后是投壶,斗茶,木射彩头也是五花八门,古籍,茶叶,美酒怎么风雅怎么来。这九个书生里面,最有话语权的是以谭正为首的四个年轻人,他们身上穿的虽然都是布衣,身边却都跟着一两个小厮。孟则知就坐在一边看着,偶尔也下场玩上一把,到了作赋的时候,几人有了分歧。我以为赵兄这篇《游览赋》做得最好,有先贤之风。我更喜欢陈兄的这篇雪赋,最是应景两方各持说辞,争执不下。谭正眼角的余光落在孟则知身上,心里有了主意,他说:齐兄,你怎么看?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他们疑惑的是谭正为什么对孟则知这么客气。孟则知也没推辞,他拿过那两篇赋,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的确是各有所长,难分高下。那这要怎么办?众人议论纷纷。毕竟彩头可只有一份。既然如此,孟则知放下那两篇赋,说道:不如由我再出一道题,两位重新比过如何?说着他拿过一张空白的纸,提笔蘸了蘸墨汁,一边写一边说: 诸位不妨也都做做,若是做得好的,齐某这里还有一份彩头。这便是存了考校的心思了。众人神情各异,有些看不透孟则知的做法了。谭正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勉强压下心底的激动:这个方法不错,赵兄,陈兄,你们觉得呢?谭正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心底就算是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是按捺下来,纷纷说道:也好。孟则知一放下笔,众人便围了上去: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却是一道四书文,出自《中庸章句》第二十章 ,讲的是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理天下的典故。四书文也就是八股文,八股文章就四书五经取题,是院试(童生考秀才),乡试(秀才考举人),会试(举人考进士)的必考科目。在座的绝大部分书生都还只是个童生,这样的题对他们来说有点难了。几人埋头苦想,竹林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和喝彩声,孟则知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率先写完的是赵焕文,然后是谭正,又过了两刻钟,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写完了。孟则知一份份地翻看了过去,然后挑出其中四份来细细的读了一遍,他不吝夸奖:不错,不错。他抬头看向谭正四人,脸上的欣赏之意越发浓烈,他说道:你四人可愿拜我为师?此言一出,众人莫不是惊愕失色。孟则知解释道:我乃新任武定州州学学正。学正?几人直接懵了。谭正率先反应过来,撩起袍子跪了下去:学生等见过学正大人。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了下去。都起来吧。孟则知一脸温和,再次问道:你四人可愿拜我为师?听见这话,谭正心跳如雷。果然看孟则知的年纪,他起初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州学的学正。学正啊,说明孟则知最少也是个举人出身。要知道武定州已经十多年没有人考中举人了,所以州里各大私塾的塾师多是秀才出身,所教授的知识有限不说,除非他们给出丰厚的束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收他们,而且即便是收了他们,也不会尽心去教导。因为他们是商户。


历朝历代都苛待商人,大乾朝尤甚。只因当朝太|祖皇帝当年曾给商人做过马夫,受过主家不少的虐待,所以他当上皇帝之后,就立即将商贾悉数打入贱籍,对商人加征重税的同时,又规定商贾及其子孙不得科举,不得穿绫罗绸缎一直到先帝继位,因为连年天灾,国库空虚,流民四起,朝廷为了从商人手里多捞些钱,又不想把商人都给逼反了,于是就颁布了一条新法令,允许捐资三万六千两以上的商贾的子孙参加科举。就这样,谭正四人才有了进学的资格。可即便如此,身份上的差距注定了他们难以融入到士人阶层里去,否则,凭他们一个秀才,三个童生,就不该窝在这个小竹林里,而是该在山顶上,在隔壁,和那几十个,上百个书生一起吟诗作对,开怀畅饮。可是现在,机会来了。孟则知年纪轻轻就能外放实缺,可见家世不俗。若是能拜得他做老师,起码在武定州,肯定是不会再有人拿他们的出身做文章了。而且这么一算,州学里的那些前程远大的生员们岂不就都是他们的同门了。这是多么庞大的关系网什么是天上掉馅饼,这就是了。他们可不觉得孟则知是在诓骗他们,这年头假冒官员可是死罪。四人缓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就又跪了下去,哪怕孟则知的年龄和他们差不了多少。他们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地太过失态:我等愿意拜大人为师。好好好。孟则知眉开眼笑。一旁的陈设急了,他也想拜孟则知为师啊。他是农户出身,没谭正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单纯想找个好老师而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跟着谭正四人一起跪了下去。陈设:对上众人惊讶的目光,他张了张嘴,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孟则知拜了下去:大人,学生、学生也想拜您为师。这一遭可不在孟则知的计划之内。不过眼下他还要维持自己和善可亲的人设,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陈设的面子,于是他点了点头:你的文章虽然写得差了点,但诗赋做得还是很不错的,既然如此,你这个学生我也收下了。陈设就是方才和赵焕文斗赋的那个。没想到孟则知竟然真的答应了。陈设大喜过望:谢大人,谢大人。其他人见状,也都一脸的跃跃欲试,想要效仿陈设自荐。孟则知当即上前扶起谭正,一脸欣慰:能收得你们五人做学生,我今日也算不枉此行了。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算再收其他学生了。听见这话,其余几人莫不是一脸失望,他们看着陈设,周身的嫉妒几乎化为实质。也有人酸溜溜的想着,他的才学虽然比不过谭正,但是平日里碾压一个赵焕文还是可以的,怎么这一回就没比过他呢。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孟则知也没打算再多待,因而又聊了几句之后,他便站起身来: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赵焕文殷勤地说道:我送老师回去。不必,孟则知背着手:我想一个人走走。谭正迫不及待:那我等明日便请家中长辈带着束脩去州学拜访您。好。孟则知一走,没过多久,谭正他们也就都散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游山玩水。爹,喜事,天大的喜事。一下马,谭正和赵焕文便直奔正堂而去。谭父正在吃午饭,他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喜事,什么喜事?谭正激动不已:爹,我们,还有吴江吴海两位表哥都被新来的学正收做学生了。谁?谭父扒饭的动作一停。姨父,是州学里新来的齐学正,大概是看出来谭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赵焕文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我们被齐学正啪的一声,谭父手里的碗筷掉在了桌子上,紧跟着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谭正懵了一瞬,连忙上前扶住谭父。发现谭父是噎着了之后,他扭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小厮,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水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谭父总算是缓了过来。他指着谭正,艰难地说道:你、你刚才说、说什么,你们认了齐廷业做老师?是。谭正迟疑着说道:爹,怎么了?谭父两眼一翻,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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