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官衙文书?”那差役不耐烦, 伸手就想去推面前挡路的人?。
“像这样的。”贺勘也?不急,手里一甩,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便展开在那人?面前。
有人?拿来火把, 照着那张文书,虽然被雨水浸染了些墨迹, 但是红红的印泥,却?是清晰的很。
“京城官使?”衙差口中念叨着,突然就明?白?了眼前人?是谁。
便是官家派来权州,整顿市舶司贪腐的官吏。说起来, 正好与他?们是对头,招惹不得?。
遂也?就松缓了口气, 说话好听起来:“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大家都是办差的, 你莫要为难咱们啊。”
说着, 就对贺勘弯腰一礼,端的就是能屈能伸。料想这般,即便是京城来的官使,也?不好阻拦他?们。
孟元元站在贺勘身后, 很是紧张。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来到这里,但是明?白?一旦让这些人?越过这道门, 孟修筠必然被抓到。
尽管眼前情况紧急, 可她还是发?觉了不对劲儿?。为何是市舶司盯上了大哥?这个衙门只管海上贸易, 并不管探案抓犯人?。就算是走?私海上的人?,那也?是交给州衙来办。
这时?, 贺勘不管对面那群市舶司的衙差,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孟元元:“事情还没办好?这么晚都不回去, 仓库租下来了?”
“嗯,”孟元元眼睫扇了两下,遂也?接话道,“就好了,因为下雨,想等停下再回去。”
贺勘似有些无奈,道:“这种雨,恐怕是停不下的。”
两人?自顾说着,倒是急了那些差役,打头的强压着耐心:“大人?,小的们真是奉命而来,请行个方便。”
闻言,孟元元往前一步,与贺勘并列而站:“这处是我找的仓库,怎的会有什么走?私犯子?”
她顺着贺勘刚才电话往下说。
“这儿??”衙差奇怪的四下里看看,显然是不信,“做仓库?”
“自然,”孟元元点头,声音清凌,“我家经营茶庄,最近阴雨天,海上货物出不去,只能找地方存放。港口周围根本没有地方,便选了这里,好歹离着也?近,先过了这阴雨天。”
这话倒是真的,他?们这些市舶司的人?也?都知道。最近阴雨连绵,不说这些容易受潮变质的茶叶,就是旁的货物也?都积攒了不少,仓库难寻。
衙差还有些疑惑,后面一个人?戳了戳他?的手臂:“你什么眼神儿?,这不是穆都吏的表妹,孟娘子。人?家的的确确是开茶庄的。”
天黑加之下雨,经同伴提醒,衙差反应上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瞧,我都花眼了,没看出来。”
既都是相识的,差役们要再硬闯,便是打穆课安的脸,平时?都以兄弟相称,如今欺负人?家表妹?再者,也?明?白?过来这位面前的京城官使,便是今年?新科状元郎,官家面前的新贵,那是多蠢的人?才会去惹?
“咳咳!”
正在犹豫的时?候,人?群后面一声低沉的轻咳:“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进去搜人??”
衙差快步跑回去,低声回禀了这里情况,并担保说里头不可能有走?私犯子。
那人?站在暗处,身形中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是贺滁身边的涂先生?。只见他?往前几?步,朝着贺勘拱手作礼。
“对不住了贺大人?,今日不管这儿?是不是仓库,主家又是谁,我们是一定要搜的。”说着,便呵斥了众衙役,“一群饭桶,还不进去,跑了人?谁负责?”
一众人?相互看看,甚是为难。
“那便让他?们就去看看罢。”贺勘看向?孟元元,刻意给了个眼神。
“进去罢,”孟元元会意,便往旁边一站,让开了院门,“虽然里面的确没有什么走?私犯子,但是也?不好为难你们,下雨天的跑这儿?来,怪辛苦的。”
“娘子体?谅。”衙差抱拳致谢。
一句辛苦,也?让他?们这些当差的觉得?憋屈。他?们是巡查市舶司和商船,已经忙碌了好些日子,现在天黑下雨还不能回家,跑来这里抓什么犯人?。他?们又不是州衙的差役。到时?候,穆课安回来,他?们又怎么说?
孟元元不再阻拦,看着衙差们从面前鱼贯走?过,进到院子中。她面上不显,心中已然紧张得?要命。
蓦的,手被人?攥了下,是身旁的贺勘。
他?没说什么,但是眼神中给她一股安定。
很快,衙差们从院子里出来,说是里面什么也?没有。如此看去孟元元时?,眼神中更是愧疚,下雨天的,一帮大男人?来此为难一个小娘子,人?家明?明?就是找了间?仓库。
“不可能!”涂先生?可不信,冷着一张脸自己进到院子去。
经过贺勘时?,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道:“贺大人?,我们也?是为了大渝的安定,说是走?私犯子,其实就是海寇。”
贺勘扫他?一眼,语气冷淡:“若没有,涂先生?可否跟我家娘子赔不是?”
涂先生?一噎。他?堂堂一个读书人?,自诩才华,跟在贺滁身旁很受重用,如今要他?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赔不是?当场就变了脸色,可是又不能说什么,毕竟真找不到了人?,理?亏的就是自己。
他?还记得?上次在洛州贺家,面前的贺勘还是个谦逊年?轻人?,这才短短的半年?多,人?身上就生?出了高位者所有的压迫感。
“先生?请罢。”贺勘主动伸手作请,一派光明?磊落。
涂先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结果当然什么也?没有,屋里空荡荡的,可不就是用来做仓库的地方?院子也?统共那么点儿?大,一眼就能看过来。
最后,人?只能灰溜溜的出来。
刚巧,去围在院后的差役们也?跑了回来,说什么也?没发?现。
所有目光看去涂先生?,要不是夜色,都想看看他?脸色有多难看。良久,他?对着孟元元深弯下腰身,拱手作礼:“叨扰孟娘子了,是我们搞错了。”
说罢,挥挥手示意,让一帮衙役回去。
人?群中出现不满的嘀咕声:“这一天天的,大事小事儿?累死了一般。就算有海寇,也?轮不到咱们管罢。”
“谁说不是?”马上有人?回腔,“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
涂先生?心虚,大声呵斥:“都闭嘴,你们谁敢质疑市舶使?”
人?群中没了声音,但是都也?不傻。此番跑来这里,定然是有什么事儿?。如今的权州总觉得?有些风声鹤唳,谁知道明?日市舶司能被扯出什么?
而暗中那辆马车,也?无声无息的离开,沿着原路往权州府回去。
车厢中,贺滁身穿板正的官服,端坐正中,手里转着两颗玉石核桃,发?出清脆的轻碰声。
车厢宽大,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人?,正瑟瑟发?抖:“大人?您信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贺滁掀掀眼皮,语调冰冷,“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那人?抬头,竟是孟遵,面上很是慌张:“是真的,三年?前曾有人?回来打听过卓氏和孟元元的事儿?,我探到的是玉斯国人?。可巧前些日子,孟元元与玉斯国的人?有过接触。”
“所以,”贺滁身子往靠枕上一斜,“你说孟襄还活着,并且回来了?”
孟遵忙点头:“大人?,宝物一定还在孟襄手里,要不然就是孟元元手里。”
贺滁嗤笑?一声:“你当年?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什么也?没有。你不会是利用本官,来解决你的私人?恩怨罢?”
“小的不敢,大人?明?察。”孟遵连着磕头,撞得?车板咚咚作响。
“滚出去!”贺滁一脚踹去孟遵肩上,脚下用足了力气。
下一瞬,人?就咕噜噜的滚下车去,狠狠摔倒地上,在泥水中翻了好几?圈。
正跟随着的涂先生?也?是怕得?要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掀开窗帘,瞧着车内贺滁。
“大人?,这孟遵说的倒不一定是假,”他?偷着咽了口口水,“您想,贺勘突然出现,是不是很奇怪?”
贺滁心情阴郁,不耐烦道:“他?喜欢那个女人?,前来寻人?也?算正常。”
涂先生?说声大人?高见,又道:“孟遵他?没胆子对大人?说谎,说不准真是孟襄回来了。只是咱们哪一处算漏了。”
“回来了?”贺滁低声琢磨,而后有些自言自语道,“难道宝贝还在权州?他?要回来带走??”
。
海边的院子。
直到市舶司的所有人?离开,孟元元仍旧不敢怠慢,围着外墙转了好几?圈,才确定没有留下监视的人?。
等回到院子,她开始找寻孟修筠。这里能藏身的地方也?就几?处,而且很是显眼。大概那些衙差进来,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搜查,毕竟都知道了底细,做多了反而得?罪穆课安。
只不过后面进来的涂先生?,他?倒是仔细的寻找了一番。
可是里外找了个遍,根本没有孟修筠的身影,孟元元心口提了老高,突然间?,人?就这么没了?
方才市舶司的人?并没有搜到,大哥去了哪儿??
孟元元站在屋门外,想要呼喊大哥的名字,回头就看着院中的贺勘。他?罩着长长的雨披,遮住颀长的身形,兜帽放下,一张俊脸任雨水淋着。
“我,”她嘴边轻轻一叹,声音很小,“我大哥,他?回来了。”
这件事终究不想再瞒他?,她也?就实话说出,不然今晚的事该如何解释?
贺勘走?过来,手自雨披下伸出,落上孟元元的肩头:“放心,他?没事。”
孟元元眼中难掩惊讶,仰着脸看他?,却?又不知该怎么相问。
“今日你我不是约好相见,商谈珊瑚的事,去了茶庄,罗掌柜说你有事,让我明?日去。”贺勘说着,“我觉得?蹊跷,便就过来看看。”
孟元元无奈,定然是罗掌柜将地址告知贺勘的:“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