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顿住,好似接下来?的话还不知如何说出,看着嘴舌有些笨拙,分明在船头上和那?吴先生斗的时候,字字句句,丁点儿不让。
孟元元问:“回来?什么?”
“咳,”贺勘颇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视线别开了些,“我以为你跟着穆课安走了。”
他声音略低,额上尤沾着刚才冒出的微汗。
孟元元愣住,所以方才他跳上穆课安的船时,那?样?的生气。没了以往的冷静自持,带着一帮人像是?要强抢一样?。
对了,他跳下来?的时候还崴了脚,为了不示弱而强撑着。
“噗。”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那?些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人做出来?的?他也会胡思乱想吗?
说出来?谁会信呢?
贺勘另只手抬到嘴边,又是?不自在呃咳了两声:“所以,你真的没想跟他走吗?”
他扣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笑,一瞬的发呆,手心里生出些许的汗,想等着一个确认的答案。
“没有。”孟元元回答,简单的就两个字。
“那?,”贺勘觉得喉咙不知为何总是?发痒,一些简单的话也说得困难,“一起回洛州罢?今儿早上来?信儿,淑慧又不太舒服。”
孟元元觉得这人有些得寸进尺,自己说不走,可没说要回洛州。事情?不会总那?样?简单罢?
“找到大伯了?”她?问,话去了别处。
贺勘皱皱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是?心中?已经豁然开朗,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找到了,”他颔首,回答着她?,“很快这边的事就全解决完了。”
孟元元心中?一松,赌债契书的事终于要解决掉了么?可是?心中?又隐隐不安,贺勘是?秦家的养子,养父母的恩情?大于天,万一对秦尤的事处理不当,也是?个麻烦。
秦尤杀了人,严重的话得需偿命才是?。
这时,兴安小跑着进来?,直接蹲在贺勘脚边:“公子,药油来?了,小的给?你揉揉脚踝。”
兴安一来?,两人停止了对话。看着屁颠屁颠的蹲在面前?,贺勘恨不得把人揪起来?,丢河里去。
等回到秦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后面,祁肇的船大概是?停在了某处,或者是?等贺勘下了船,他们去船上搜。
路上,孟元元从贺勘那?里得知了些关于阿惜的事,不太多?,毕竟贺勘实在不是?个愿意打听别人家事情?的人。不过还是?把知道?的,全说给?了她?听。
她?越听越难过,一个人的命运被别人抓在手里的时候,该有多?绝望?逃不出,又看不到前?路。
西厢。
孟元元扶着贺勘坐去床边,仍旧担忧他的脚:“明日还是?让郎中?来?看看罢?”
“不必。”贺勘摆手,忽而笑了声。
孟元元觉得奇怪,便?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在想,”贺勘顿了顿,“若是?郎中?问我,脚怎么伤的,我怎么说?”
闻言,孟元元竟也不觉弯了嘴角,抬手来?挡在唇边:“公子因?为这个而不看郎中??”
见她?笑,贺勘憋了整整一日的闷气终于烟消云散:“我有数,明日就会好起来?。”
孟元元弯下身?,双手探进床里头,拿着枕头摆好,随后铺开了褥子。
“还是?看看的好。”她?过了会儿,又道?了声。
毕竟兴安不是?郎中?,筋骨的事儿不能轻看。
贺勘脸一侧,就看见动作利索的妻子:“行,那?就听元娘的。”
孟元元手里正抓着被子,闻言动作一顿,随之?没再说什么。
两人间静默下来?,她?半跪在床边,铺好了两床被子。才发现,做了这一切已经很是?自然。
贺勘双臂撑着床边,往孟元元靠近了些:“元娘……”
“哒哒”,外面适时传来?两声门响。
“公子,周公子来?了。”是?兴安的声音。
贺勘眉间一皱,往那?屋门瞅了眼:“大半夜的,还真是?不挑时候。”
孟元元知晓,周尚一直跟着贺勘查秦尤的这件事,是?以人这样?晚过来?,肯定是?因?为这个。
“你不用出去,我去看看就好,”贺勘站起来?,轻着步子下了脚踏,“先是?伤手,如今是?伤脚。元娘,我是?否该去拜拜寺庙?”
他缓着步子往门边走,左脚显而易见的不能使力。
孟元元从床上下来?,看着男人背影:“公子以前?不信这些的。”
不但不信神佛,身?为仕子连文昌庙都不拜。
“人会改变。”贺勘伸手拉开一扇门,回头看向床边,“先休息罢。”
正屋。
周尚来?回踱步几次,才看着贺勘从西厢出来?,随后慢悠悠的往正屋这边走来?。
他是?急坏了,两步迈出去,到了人身?旁:“贺兄,你可害惨我了。”
贺勘现在的心情?很好,但是?面上仍旧淡淡,往周尚扫了眼:“我可把天大的功劳留给?你,如何能害惨你?”
“功劳?我一个小小的文吏,又不是?都头。”周尚摇头,语气中?颇为无?奈,“就你走后,那?秦尤根本不听我的,死活要找你说话。”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屋内。
贺勘伸手示意周尚落座,自己坐去对面的椅子:“总归你把他抓住就行了。”
既然周尚能来?这边,那?代表秦尤已经被控制,不用担心什么。
“呵,”周尚冷笑一声,撩袍坐下,“我现在就怀疑,你是?在算计我。你说,秦尤怎么可能保住一条命?你怎么就答应下来??大渝的律法你该懂的。”
律法,贺勘当然懂,只是?不抛出保命这一筹码,秦尤指不定鱼死网破。
“他在哪儿?”他抓起桌上的茶盏,错开盏盖,刮了下茶沫。
“县衙大牢,”周尚也不瞒着,干脆直接,“我爹说了,不会放出秦尤。”
贺勘点头,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毕竟周主簿是?要按律法办事,上头还有个知县大人:“这事明日再说罢。”
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西厢,窗户上映出淡淡的光线,还有一闪而过的身?影。
“贺兄,你居然还能笑得出?”周尚探过脸来?,清楚看见自己冷冰冰的同窗居然在笑,“你不知道?秦尤在牢里怎么喊的吗?他说你,会帮他脱罪,不用偿命。”
“他发梦。”贺勘手里玩着盏盖,敛了笑意。
周尚也跟着嗯了声:“你明年春闱,这些话传出去可不好。依我说,你就别理他。”
“可你忘了,元娘的契书在他手里。”贺勘了解秦尤,人虽然什么都不行,但是?并?不傻,要不然也不会从赌坊里跑出来?,还带上那?契书。
那?张契书,就是?秦尤手里唯一的活命筹码。大声叫嚷吵闹,不过就是?想逼他现身?罢了。
“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急。”周尚摇头,亏他大半夜跑过来?,有这功夫,在家陪妻女不好?
贺勘给?对方敬了一盏茶,神色认真:“周尚,这几日辛苦你了。”
周尚一愣,随即正经了脸色,手过去接了茶盏,眼中?微有诧异:“你知道?怎么处理就好。”
接着,两人商量了明日要做的事,一直过了一个时辰,贺勘才回到西厢。
推开屋门的时候,桌上留着那?盏蜡烛,即将燃尽,低落的烛泪簇拥成独特的形状,宛如晶莹的红珊瑚。
垂下的幔帐,隐约可见里面躺下的人,紧贴着床里。
贺勘走过去,吹熄了灯。
屋里陷入黑暗,轻微的动静,让本就没有睡着的孟元元动了下身?子。而后就是?身?后的位置,贺勘躺下。
“你的脚还好吗?”她?面朝里侧躺,问了声。
贺勘才躺下,闻声转过头:“本来?也不重。”
孟元元轻轻的嗯了声。
“元娘,”贺勘盯着帐顶,黑暗中?卸下脸上的疏冷,“当日在贺家,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有想过你的处境。”
不止是?在贺家,在秦家也是?。
孟元元眨了下眼,没说什么。那?时候,她?和他之?间横亘着太多?,并?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说清。
“这次回去,我会把一切做好,”贺勘道?,语气中?带着坚定,“让你名正言顺的进贺家。”
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不是?随便?悄没声息的领她?回去,让她?尴尬,让别人轻视。
他的话,让孟元元蹙了眉,仍旧没有说什么。
贺勘侧过脸,看着蜷在被子里的人,一字一句:“这样?,你可以先住在郜家,等我做好一切,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回去,可好?”
郜居是?孟元元的长辈阿伯,算是?她?的娘家人。一切处理妥当,让她?看着,之?后带她?光明正大回贺家。
孟元元双手在被下抓在一起,不知如何回应,心里某处微微发酸。
“我们回去罢?”贺勘往里靠了靠,隔着被子,手落上她?腰处的位置。
他只是?简单的靠近,手臂虚虚环着她?,好像在等着她?的回复。
良久,墙边的孟元元动了动,随之?缓缓转过身?来?,在黑暗中?,两人侧躺着面对。
贺勘嘴角缓缓翘了下,手掌帮她?理着落在脸颊上的发,轻柔着,生怕扯疼了她?的发顶。
孟元元缩下脖子,脸边微微的痒意,男子的指肚总是?点点的凉意,此时正滑过眼角。
“嗯。”她?小小的应了声。
下一瞬,眼角上的手指明显顿下僵住。
“你说什么?”黑暗中?,传来?他想确定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