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些事要处理,贺勘去了正屋,几名仆从等在屋外,随时?听候着?主子的吩咐。
孟元元仍留在西厢,身心很是疲倦,也不再去惦记什么西耳房。简单清洗了自己,她便吹熄灯火,去了床上躺下。照例,她卷了被子隔在床的中间?。
她想回卓家,却也又不想。选择回到?红河县来,自然要面对许多,好的与?不好的。
或许后面去到?权州,这边的一切也会随之一起?断掉罢。心中不由想起?穆课安来,这个时?候是否人?已经离开郜家,回了权州?
尽管有?些糟心的事,但也有?真心在意她的人?。一步步的走,总会越来越好。
这厢的正屋,贺勘看着?满桌的纸张,习惯的皱起?眉头。细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
这些是关于秦尤卖掉的田产信息,卖给了谁,多少银两,中间?的担保人?等等。这些种种,要说没人?故意给秦尤下套,他?才不信。
不过,就算是套,也是秦尤自己选择往里头钻的。
头晌的时?候,贺勘去了一趟秦升那?儿,想着?看看能不能知道些秦尤的事。可是没有?,秦升看样子病得?厉害,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
那?副鬼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衙差带走去问话。
“秦尤没找到??”他?点着?一张纸,上面正好是秦尤难签的难看的名字。
兴安双手交握在腰前,闻言嗯了声:“底下去查过,根本?没有?尤大?爷的消息。秦升的那?片林子也去过,没有?人?。”
听着?兴安的回话,贺勘不语。
“公子,找不找得?到?大?爷,这么重要吗?我看秦家这些人?经过昨晚的事儿,现在都老实的很。”兴安问了声。
“你懂什么?”贺勘身子往太?师椅上一靠,扫了一眼小厮,“秦尤现在死?活已与?我无关。”
现在他?已不在意这个秦家的大?哥,他?是欠养父母的情,可没必要理会那?个祸害。不过是因为是秦尤牵扯着?孟元元的那?张抵债契书,他?要找到?处理干净。入京前,所有?的大?小隐患全部理清,他?和她的都是。
想到?这儿,贺勘一张张的将纸收拢整齐,随后放进旁边的一口小箱子里。
兴安弯下腰,帮着?给箱子下了锁:“公子,要是一直找不到?尤大?爷呢?咱就不回洛州了?”
贺勘不语,这一点正是他?所担忧的,抵债书没处理之前,秦尤必须活着?。
正屋这边的事做完,他?走到?天井,看着?自己的西厢房已经熄了灯。
扁圆的月亮落下清冷的光芒,白霜一样洒在地上。今日的夜晚,竟出奇的宁静。
贺勘轻轻推开屋门,先是朝着?安静的床榻看了眼,床幔垂下,压着?脚踏上摆得?整齐的绣鞋。地上炭盆里的炭几乎燃尽,苟延残喘着?最后一点儿火星子。
她睡了,他?知道。若是人?没睡着?,他?是能觉察出来的。
关好门,别了门闩,他?轻步走到?床边,手指挑开了幔帐。果?然,床中间?隔着?那?床被子,而她还是前两晚那?样,蜷着?身子贴在床的最里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贺勘落座床上,看着?那?卷被子眉尾一挑,想了一瞬,跟着?手就过去揪住拿走了这层障碍。
真是怪了,谁家夫妻床上是这样的?
可能是扔被子带出了点儿细微的动静,床里头的人?轻轻动了下,嘴中模糊呓语。
贺勘马上不动了,扔被子的手还抬在半空,甚至下意识屏住气息,然后看着?孟元元朝着?他?这边转过身来,落在枕头上的脸,正对着?他?。
见她只是转身并未醒来,他?才落下自己的手,摁在褥上,随后黑暗中盯着?里头睡着?的人?。
“不,我不去……”
寂静的房中,响起?女子小小的声音,微弱而模糊。她的手亦是跟着?拍了一下,正落在贺勘的手背上。
贺勘的手背被轻抓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没有?拿开,又挨了一记她的抓挠。
“不去哪儿?”他?身形前探,凑近女子耳边,轻声问着?。
可以确定她是在做梦,因为手上根本?没有?力气,可还是执着?的扣抓着?他?的手背,呼吸变得?不稳,似乎是着?急亦或是慌张。
就在贺勘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孟元元模糊嗯了一声,继而喉咙中咕噜噜的两声,并没有?说出完整的话。她的手也重新缩回进被子里。
没多少时?候,她的呼吸平稳下来,恢复了安静。
贺勘侧身躺下,与?睡梦中的孟元元面对面。手背上还有?些被抓后的感觉,她居然也会伤人??
好闻的水仙香充斥着?整座帐子,舒缓了身心,升高的温度也让人?极易生出心猿意马的心思。他?把手背去凑近她,放在她的鼻下,轻轻地呼吸便落在,扫着?他?的手背,被她抓过的那?处好像更加的痒起?来。
黑暗中,他?的脸是别人?从未见过的柔和。两片额头几欲碰到?一起?,他?这样看着?黑暗中的沉睡的她,
忽的,孟元元的动了动,脸颊下一刻贴上的他?的手背,跟着?还在上面蹭了两下。
贺勘呼吸一滞,身子僵硬,胸口里涌动着?什么。他?的手贴上她的脖颈,那?儿纤细又脆弱,接着?他?的手臂轻缓的穿过她的颈下,带着?她枕在了他?的臂弯上。
睡梦中的她柔软半缩着?身子,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着?,送出鼻间?浅浅的呼吸。
他?让她这样靠着?自己,一动不动,直到?自己也染上睡意。
孟元元这一觉睡得?,一开始并不安稳。
做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好不疲累,全是以前发生在卓家的事,没有?人?帮她就自己一个人?跑。后来想是跑累了,靠在一个温暖的树下才安稳下来。
晨曦自窗纸透进来,屋中仍显昏暗,外头传进来几声喜鹊叫。
冬天的早晨,谁都会留恋温暖的被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整副骨头都变懒了。
孟元元醒来坐起?,先是往身边一看。昨晚她卷好的被子还完完整整隔在那?儿,而贺勘的位置也平平整整,像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想起?他?昨天的话,说先把秦家的事情解决好。这样也行,免得?事情全乱成一团,哪头儿都顾不好。更何况,她自己也有?事要处理。
既然舅父昨日里让人?来找过她,便是很快就会见上面罢。
接下来,她穿衣起?床,洗漱梳头,简单用了些朝食。
院中,兴安找来的木匠正在修理木头,说是要用上个两三天,窗扇就能安好。
孟元元站在院中,看着?西耳房,想着?这窗扇修不修的似乎已经无所谓。两三天,事情顺利的话,她都该离开红河县了。
院墙下,木匠叮叮当当的修理着?木头,偶尔拿起?来看看是否平整。
天空略有?阴沉,云彩遮住了冬阳,一直绵延到?天际。
孟元元往伙房走着?,寻思着?烧些水泡茶,准备好点心,木匠在半晌的时?候会吃茶。
这时?,兴安从院门进来,对着?孟元元喊了声:“少夫人?。”
他?的声音不算小,可孟元元像是没听见一般,走进了伙房。兴安干脆跑过去,又叫了声。
“嗯?”孟元元回身,乍然看见出现的兴安,被吓了一下,“兴安?”
兴安往孟元元脸上看了看,问:“少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从早上开始,他?便发现人?今儿有?些不对劲儿,有?时?候莫名就会走神儿。
孟元元摇头,嘴角温温一笑:“在想一些事儿,怎么了?”
“哦,”兴安稍稍放心,手指着?院门的方向,“是卓先生来了。”
话音才落,孟元元便看去院门,一眼见到?了迈进来的中年男人?,一身灰色冬袍,双手背后,头颅微昂,端着?一副读书人?的姿态。
正是她的舅舅卓博简。
孟元元秀眉蹙了蹙,面上倒是没显露什么,自然的迈步出伙房,迎了上去,规规矩矩做了一礼:“舅父。”
卓博简高站在门檐下,半耷拉着?眼皮,鼻音淡淡嗯了一声。
来了客人?,自然是要往正屋里请的。兴安赶紧跑去开了正屋的门,吩咐人?去准备茶水。
这边,卓博简往四下看了看,扫了眼两步外的孟元元:“二……贺大?公子没在家?”
孟元元一早起?来便没见着?贺勘,自然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便道了声不知。贺勘不会在红河县留太?久,所以一些事情要很快处理完,几乎每天都在忙碌,连昨晚的满月酒也是好不容易抽了空去的。
听了她的回话,卓博简面上一沉,也没说什么,迈步进了正屋。
孟元元随后也跟了进去,站在门边,看着?卓博简对着?秦家二老的供桌拜了拜,这才走去旁边的桌子坐下。
兴安腿脚利索,将茶水送了进来,为卓博简斟满瓷盏,做妥这些就出了正屋。
屋中只剩下两人?,孟元元走去供桌前,点了一炷香栽进香炉中,随后也对着?拜了拜。
“看来你还记得?一些规矩,”卓博简往供桌旁的外甥女儿看了眼,语气并不热络,“回来两日多,都没想着?回家去看看?还得?是我这个舅父亲自过来找你,是罢?”
孟元元收回栽香的手,一步步走去桌边,视线落在桌上的那?盏热茶:“有?想着?回去的,只是还没得?空。”
她声音平静,淡淡的没有?情绪。
“另外,”孟元元看去卓博简,话音一顿,“我娘的遗物,舅父还给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