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唐脸红的几乎要冒烟, 还是林肃一人脑袋上拍了一下道:如此为难师母,也非君子之道。少爷!您您怎么乱拍太子和皇子的脑门呢?卿唐几乎吓的跳了起来。可小太子和二皇子却对此举十分的习以为常, 反而看着林肃的目光带着几分的濡慕之情。小太子恭敬行礼道:师母, 学生知道错了。卿唐本欲还礼,却瞥见林肃挑眉,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卿唐喜欢孩子, 也无什么君子远庖厨的习性,自是一应吃食皆是准备, 被两个小豆丁一哄的开心, 连林肃给他买的干果糖果都是拿出来了。师母与先生真是一对璧人。小太子坐的端端正正, 即便手中抓着干果, 似乎也比平常的孩子多了几分不可冒犯之意,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卿唐欣喜。卿唐拿着小锤给二位砸干果, 两小只自是吃的不亦乐乎:我从未在宫中见过此种果实, 想来也只有林先生家中有了, 先生真是疼爱师母。少爷他是懂得疼人。卿唐小声说道。林肃在一旁坐着, 听他们童言童语并不贸然插嘴说话,二皇子却是突然从凳子上挪了下去,将手中的果子递到了林肃的面前,仰着雪白的小脸糯糯道:先生, 果子。多谢二皇子赏赐。林肃笑着接过丢入了口中。小太子也是有样学样,从卿唐那处拿了刚刚剥好的果仁便往林肃这里献殷勤。二皇子也不甘示弱,二人你来我往,一趟趟的跑,就像是辛勤搬运果实的松鼠一样。林肃刚开始还给些面子吃了,后来却是直接纳入了袖中口袋之中。倒是卿唐茫然失措,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情剥壳的工具人,不过他手下不停,林肃瞧他举动轻笑了一声。兔子再大也是纯良的,狐狸再小也是狡猾的,兔子若想玩过狐狸,还是想想怎么投胎再生比较好。小太子并不能经常出宫,只偶尔能被林肃带到宫外,每逢此时宫廷禁卫也是将林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样和平的年代也不是没有人心存妄想,试图对皇后嫡子动手,只是绝大多数皆是被宫廷禁卫拦下了,至于那偶尔的漏网之鱼,虽是引起了院中之人的惊慌,可还来不及靠近那玩耍的三人,便被林肃手中的茶盏击碎了膝盖骨。瓷器易碎,落地而亡,可林肃随手掷出却让坚硬的骨骼直接粉碎,想也知道那双手若是想要捏碎一人的喉骨会是怎样的轻而易举。此事无从隐瞒,那刺客被收押之时昭阳帝便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有一人文武双全,文能治世,武能开疆,那一手功夫便是宫廷近卫看了也是甘拜下风,拈叶飞花,若他靠近自己时想要杀人,随意一物都能要了自己的性命。若有这样的人在身侧,服从之时还好,可是若不服从,当如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这样的人若是做皇帝,想必也是不输给朕的。昭阳帝感慨道。内侍听闻,皆是跪了一地:陛下多虑了。有这样的才能却能引而不发。昭阳帝想想自己主动靠近,或是对林肃毫无防备的次数叹道,朕又不是说他想做皇帝,你们惶恐什么?若是他人,他必然寝室难安,可换成林肃,昭阳帝想要防备于他,却发现没有什么好防备的,林肃便是当了户部尚书也好放权,不揽权于自身,又无亲族频频举荐,连门生都没有收一个,若他要致仕归家,舍不得的也会是他这个皇帝。有能力却无野心,昭阳帝实在提不起防备之心来。内侍们纷纷低头不语,昭阳帝又道:你们觉得若朕要林大人当太子他们的武师父可行否?内侍们皆答:陛下圣恩,想必林大人不会拒绝。心中却皆是想到,连这事都要交给林大人,林大人他当真不会辞官么?昭阳帝得到肯定,心中觉得满意,只是遭到了林肃无情的拒绝:陛下,臣手无缚鸡之力,户部正忙西北战事,臣分身乏术。他说的有理有据,昭阳帝心知不能勉强,可是他为人父,自然希望儿子能有最好的师父来教:林爱卿过谦了。或者臣将户部事务移交,正好全心全意教授太子殿下。林肃笑的恭敬。若他将户部移交,只怕没几个月里面就得出点儿问题,这绝对是明晃晃的威胁,昭阳帝笑道:不必了,朝堂之事最为重要,朕自给御儿寻另外的武师父便是了。多谢陛下体桖。林肃谢恩告退。留下心有不甘的昭阳帝自己发脾气:你说朕要用他,他还要推拒?内侍连忙附和道:是林大人辜负了陛下的好意。他也的确忙碌,是朕强人所难了。昭阳帝瞥了他一眼,你这话不许传到外边去。内侍连忙跪地道:是,奴婢多嘴了。好的坏的都让陛下说了,做奴婢可真难。昭阳帝到底没有得偿所愿,只是以往朝堂上说不过林肃恨不得跟他掰腕子的老臣们消停了很多,心中嘀咕不已,这林大人看着文质彬彬,手指也是修长白皙,不像武人那般粗糙,怎得会生那般的巨力?杯盖击碎膝盖骨,真是想想都觉得痛,若真要掰腕子,谁知道他手中的笏板会不会直接给人开瓢?林肃清净了,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很多。转眼三月,春闱又至,林肃入阁拜相,当真是封无可封的第一人,便是比起当年如日中天的吏部尚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科举取士,官员调度,全是集中在了这春暖花开的三月。卿唐的春闱林肃无法作陪,但他入院与出来之时林肃皆是会前往,直到最后一场,卿唐从贡院之中走出,眉眼含笑,风度翩翩,含笑与他人见礼,只在找到林肃的马车时眼睛亮了起来。那样的姿态仪容让林肃难得想到了初见齐清逸的场景,只是卿唐眼中的纯净一如往日,并无半分被这世道所磋磨,那份鲜活配上如今的气韵,当真是吸引他人眼球。那人便是户部尚书林大人家的那位吧?当真是风度翩然,只可惜喜欢上了男人。你知道什么,当初这位可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尚书大人一手调教,上次得了解元,想来此次春闱不会太差的。尚书大人当真是厉害之人,可惜从不收弟子。卿唐与他人匆匆见礼,步态虽仍持君子风度,却是带了几分难言的急切。贡院门前马车到处都是,嘶鸣之声此起彼伏,便是有别的马车从此处经过,也并不显眼。一队从城外来的车队缓缓经过,车窗拉开了一个缝隙,有人从中往外瞧着这贡院外的热闹场面,眸中情绪微动,在看到卿唐的身影时直接拉开了半扇窗:怎么会是他?!车中所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清河府重回京城的齐清逸。他为官奴三年期早满,只可惜身为庶人也无法从杨府脱身了,因为失去杨丞的庇佑,他连最简单的做活都会遭到别人的唾骂,说他不知廉耻,说他欺世盗名,说他是罪臣之子,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最严重的便是他是个贱人,便是是个庶民,也如倌馆小倌无甚区别了。杨家父亲升官,连带着杨丞也入了京城之地,只是没想到会刚好碰到春闱考试结束。春风带着微冷,拂到面上时又有些潮湿,可待那白衣青年却如母亲般慈爱,细柔的吹在他的衣摆上,让他发带飞舞,衣襟如风。清琼兄他听到有人唤他,那翩翩公子带着和善的笑意回礼,复又前行。那副面容与他有八分相似,他曾经见他之时只觉得他出身那种地方,日后便是陪在林肃身边也不过是做那等事情,同他如今别无二致,可是现在却发觉是不同的。你在看什么?杨丞问道,并凑到了窗边,在看到那发带飞舞的青年时睁大了眼睛,那是何人?大人糊涂了,那是林尚书家里的那位。小厮看了一眼说道,您之前中进士时不是见过么?不过这位总觉得与以前不同了许多。是不同了许多。有美一人,如圭如璧,清琼,清澈如同琼玉一般,当真是人如其字。杨丞看的目不转睛,竟想到了多年前初见齐清逸时的怦人心动,步不能移,只是如今共处一室,只觉得相看两厌,再无当初那般的怜惜了。怎么,杨公子莫非又看上了他?齐清逸的语气带着些许从前没有的尖酸刻薄,嘲讽的意味深重,还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殊不知这林卿唐从前给我提鞋都是不配。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如今的你给他提鞋也是不配。杨丞反击道,你自己往那里看。户部尚书的马车并不如何奢华,却简约大方,林卿唐上车之时车门打开,从中伸出了一臂,影影绰绰却看不清其中之人的面容,林卿唐笑了一下将手放了上去,被牵入了马车之中再不得见。那牵人之人是谁当真是一目了然,众皆哗然,有人随马车前行行礼道:车中所坐可是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当真不收门生了么?若不能为官,只怕今生都无法一睹尚书大人风采了。马车之中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但马车之内的画面却是不便于外人看的。卿唐被细细吻着,正是情浓,初初分开时笑道:他们若知道他们堪为天下学子表率的林大人如此急不可耐,恐怕是要跌掉下巴了。我吻我的妻,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们何干?林肃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道,这几日辛劳,眼角都有些发青了,回去好好休息。卿唐在外人面前还能持君子风度,在他面前却是只有一片濡慕之情,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林肃怀里,抱着他的腰身道:少爷,旁人都说我的字好。清澈如琼玉,卿唐从前不知他在少爷心中竟是这般形象的,直到此字由少爷亲手所写,抱着他告诉他这是他加冠后的字。每每念来,都觉得舌尖微甜。字如其名。林肃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清琼。嗯。林卿唐应了一声,少爷唤他又与自己默念时不同。马车驶离那处,齐清逸扒着车窗看着那马车,手指指节泛白,浑身颤抖: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他一介小倌出身,凭什么出入贡院之地,也不怕脏了啊!齐清逸捂住了脸,杨丞放下了打他一巴掌的手,探身过去去拿下他的手掌:让我看看打疼了没有,你也是,我不是告诉过你那林卿唐的贱籍是陛下恩赦的么?如今京中之人只敢隐晦提起,你却是口无遮拦,是想给杨家惹祸么?车窗关上,齐清逸木愣着任他给自己擦药,目光瞥向他时升起了一丝怨毒。春闱放榜,林卿唐得中会元,林府得到消息时林父跌坐在了椅子上,知道此事他再也没有阻止的理由了。继室安分了许多年,也尝遍了尚书大人母亲的好处,只是她的儿子考乡试刚刚才过,虽是比那些考不上的要好很多,但是此次春闱却是直接落了榜,一比林卿唐却是不知道差了多少里。老爷,望儿才是致远的亲弟弟,就算不教别人,也该教教自己亲弟弟不是?继室心中不是不气自己儿子不争气,却也对林卿唐眼红的很。林父叹气道:致远拜相,陛下又赐了新的府邸,他如今尚未搬过去你还能逞逞威风,若他搬过去了,你觉得谁还会给你脸面,人要懂得知足,不过这么些年,致远当初的话就忘记了么?这么多年,继室一想起那日的林肃便心惊胆战,此时一听提醒,安分的坐回了原处:我也是为了望儿啊。望儿能不能成要靠他自己,他自己没出息难不成还怪致远么?林父申饬道。年龄大了,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少有追求,耳根子也不如以前软了,他知自己亏待了大儿子,林肃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能再奢望太多,否则反殃及自身。后悔么?自然是悔的,可悔又何用?那孩子如今已经不会再需要他了。继室低头揉着帕子道:是,我知道了。陛下又赐新宅,林肃还没有来得及过去看,这些年与父母同住,不同院落也不打扰什么,他倒不拘谨,只是卿唐偶尔请安问好,难免有不自在的地方。殿试时不必紧张,我必然在场的。林肃宽慰道。林肃官位高升,这些年来往官员虽不多,却也不少,卿唐多多少少也见过,况且那朝堂之上除了少爷便只有皇帝最高了,他连少爷都不怕,帝颜又不能直视,当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知晓的。卿唐面上不见紧张,能有如今的待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虽说中会元时他觉得自己好像遭雷劈了一般不知所措,可是他其实没有奢求能够得状元的,只要能够留在京中同朝为官便是心中所愿了。若非为一甲,还需再考才能成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既是要做,便一次做到最好,免得来回折腾的功夫。林肃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道。是,多谢尚书大人教诲。卿唐退后一步给他行礼道。殿试赶早,林肃却是比他更早一步入宫,考生林立,卿唐本是心中淡然,到了此时却是心神提了起来。他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只能坐在马车中羡慕的那一幕,如今轮到自己,当要一偿心中所愿,成为让别人羡慕的存在。殿试入内,步步前行,再到大殿之上行礼,三叩九拜,起身时卿唐瞟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殿旁左侧首位的林肃。卿唐是见过林肃穿官服的,当真是高冠博带,让人心向往之,只是少爷与他平日相处从不端官架子,偶尔耳边细语的话传出去旁人绝对不会以为这是尚书大人能够说出口的。而如今他立在首位上的,面虽带笑,却是威严而不可冒犯,让人心生敬畏,只在与卿唐对视时微微柔和了一下,让他心安了不少。殿试最忌讳紧张,卿唐虽极力抑制,偶尔仍会脑袋空白,再加上那高座之上和殿上之人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更让他有几分如坐针毡之感。那些目光倒不是卿唐的错觉,而是殿上的老臣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们皆是见过齐清逸的,乍一眼看到林卿唐的时候当真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只能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