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便不说话了。
他想问姜逸怎么知道林西沉没有给他钱,但是这么多年,姜逸只怕早已经看透了林西沉的为人。
林西沉喜怒无常,喜欢玩弄人心,这次姜逸被贺峥救走只怕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他将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冯俊身上,临阵反悔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是他没想到姜逸会提出要分担奶奶医药费的事,震惊之余又连忙说:“不,不用,我会尽快凑齐钱的。”
姜逸说:“我是为了奶奶,跟你没关系。”
冯俊更加悔愧万分,他几乎不敢看姜逸的眼神,“姜逸......”
姜逸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而是喃喃,“奶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管她呢。”
那时的姜逸,几天没吃饭,浑身已经脏得像个小乞丐了,被冯俊带回去的时候,他很害怕奶奶会嫌弃他,且已经准备好一旦冯奶奶面露不喜之色,他就随时开跑了。
那些天,他已经受够白眼了。
没想到奶奶见到他,却心疼得直皱眉,“哎哟,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快来奶奶这里。”
奶奶给他烧了热水洗澡,又给他烙了大饼。
姜逸从前吃得精细,头一次吃这种粗粮,却觉得如尝珍馐,也不顾什么餐桌礼仪,他饿得太狠了,当即狼吞虎咽起来。
冯奶奶也没有嫌弃他,还给他接了一大碗的米汤就着吃,让他慢点吃,别噎着。
她没有问东问西,而是温柔地抚摸他的耳朵,“乖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就来给奶奶当孙儿好不好?奶奶可喜欢小布偶了。”
也是后来姜逸才知道,那天奶奶给他烙的大饼,是家里最后一点面粉了。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位老人却没有对他从前的身世表现出多少好奇,更是从来没有主动揭过他的伤疤。
她什么都不知,又好像洞悉一切,总是很温柔地包容着他。
就算姜逸是个笨蛋,第一次去捡破烂被老板少算了斤两,回去后拿着很少的钱,没意识到那可能是他们一天的菜钱,还兴冲冲地去给奶奶买那种便宜的小蛋糕。
奶奶没有责怪他,而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布满老茧的手抚过他柔软的发,“奶奶不吃,给小布偶吃,小布偶在长身体,多吃点。”
那个小蛋糕很便宜,用料很劣质,大概是姜逸吃过的最难吃的蛋糕,一点儿也比不上他以前参加的宴会上那些精致的小蛋糕。
但姜逸还是把蛋糕一分为二,和奶奶一起吃,并且吃得很香。
他对奶奶说:“以后我要学会做好多好多小蛋糕,专门做给奶奶吃,奶奶要全吃掉好不好呀!”
奶奶哈哈大笑,连皱纹里都泛着笑意。
“好呀。”
她说。
那是一年初春,细叶才破绽枝头,鸟儿站在树上,沐浴着午后的暖阳给自己梳理羽毛,叽叽喳喳地叫。
小布偶亲昵地搂住奶奶,像个有家有亲人的孩子,在家长怀里撒娇做着美梦。
姜逸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
冯俊的背叛,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说过一句原谅,即使他有再多的理由,他也不值得。
他哭是因为,他想奶奶了。
想念那个在父母死后,唯一把他当家人,当后辈疼爱的老人——唯一一个会和蔼地唤他小布偶的奶奶。
贺峥从诺格纳的私人医院出来,想到他根据自己的病情研究分析出的结果,微微皱起了眉。
若是换在平时,贺峥大可以直接去找那个人。
但是经历那天的事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使得一向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贺峥感到一丝不安。
说不清当时为什么标记了他,现在却不太愿意去面对他。
莫名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贺放天那句话:
你以为你又分得清什么是契合度影响,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
喜欢吗?
贺峥不知道。
可能只是因为标记影响,所以那个人的存在感才在他这里多了一点。
他只需要用标记追踪,就能够轻易感知到对方在哪里。
贺峥以前从来不做这样无聊的事。
医院、警察局......
这些都很好推测,去医院是因为他身上遗留下的伤口要处理,去警察局可能是因为想要报案。
助理握紧方向盘,小心从后视镜里觑了一眼后方的alpha,总觉自家老板最近走神有点厉害。
后视镜里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助理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先生,现在去哪儿?”
贺峥烦躁地屏蔽了自己的标记追踪,揉揉眉心,“去,别墅。”
助理以为他是要回家,小心开着车往左转,贺峥瞥了一眼窗外,不知为何,心情又烦躁了几分,“右转。”
助理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他想去的是哪里,心中惴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