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鹤才刚从美人榻旁的小几上拨了几颗小核桃来吃,正准备一边磕一边看看两人会不会打起来,就见话题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愣了两秒:什么?
无甚。
相锦对待诸鹤的态度有种难以形容的包容,仿佛愿意解答他的一切问题,只是两年前小僧也曾去过江北,当时见过殿下。小僧告知殿下,若是喜欢什么,便要靠自己争取和占有。
诸鹤:
对于一只社会鹤鹤来说,这句话倒也没什么毛病。
但是对一个出家人来说
诸鹤迟疑片刻:你出了个假家吧?
相锦:?
相锦难得没跟上诸鹤的思路,第一次有些疑惑:何谓假家?
诸鹤沉默片刻:你信佛么?
相锦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摄政王认为呢?
诸鹤:
诸鹤对他人的信仰问题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更懒得跟相锦纠结。
他扭开目光,不经意又瞥到了晏榕腰间挂着的玉牌,没忍住道:那个还挺好看的。
晏榕早就留意到从他进门时起,诸鹤就往这边看了好几眼,见他提起,便温声笑了笑:皇叔说的是,孤很喜欢。
原本等着晏榕听到自己的言外之意然后主动把玉牌送给自己的诸鹤:
行叭。
诸鹤兴致缺缺的撇了撇嘴,正准备想个主意把两人一并赶出去,便又听晏榕加了一句。
皇叔送给孤的十六岁生辰礼物,孤一直很珍惜。
诸鹤:?
啥礼物?
鹤鹤迷惑。
但见晏榕一脸的认真,诸鹤才仔细打量了那玉牌好一会儿,终于艰难的从零零碎碎的记忆里翻出了一段早被他忘在脑后勺的回忆。
靠!
哪里是自己主动送给这小屁孩的!分明是这小兔崽子坑过
去的!
只是当时他没注意看这个玉牌就随手送了,没想到这么好看!
诸鹤顿时便有点后悔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玉牌好像还是楼苍送给他的。
诸鹤:
以诸鹤和晏榕之间的关系,他一直以为晏榕肯定对自己送的玉牌膈应的要命,没成想有一天太阳真能从西边出来,晏榕竟然戴上了。
好在楼苍不在燕都。
诸鹤糟心的看了那玉牌好几眼,终于不甘不愿的平复了下心情,勉强的收回了视线。
正要转开话题,站在一旁的相锦却接上了话。
他的目光还停在那枚玉牌上,顿了许久,终于状似不经意的开了口:殿下这枚玉牌,小僧也有些眼熟。
晏榕儿时,相锦就被先帝押在御花园旁的楼阁之中,江北才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不知为什么,晏榕对相锦的感觉一直不佳,此时见他提起玉牌,便轻轻皱了皱眉。
相锦先生怕是说笑了,这玉牌乃是皇叔赠与孤的,先生恐怕没有地方可以眼熟。
晏榕的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柔润的玉色,看向相锦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不快,或者先生要说是在皇叔那里见过?
相锦面色淡漠,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凉淡:不是。
诸鹤:?
不知为何,诸鹤突然间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然而还未等诸鹤开口去拦,相锦便已经先一步说了话。
染着腥红的念珠在他指尖一颗颗拨动,或许是因为夜色已深,相锦的话中也透出了种伤人入髓的寒凉。
那寒意似乎比方才屋外的深露更沁骨几分,只区区一句,就让晏榕顿时失了所有血色。
灯盏之中。
相锦眉间的那颗血色朱砂像是染了疏离而高高在上的悲悯,薄凉又枯寂的看向晏榕。
太子殿下年纪尚浅,或许尚未见过。
相锦话语极短,像是轻描淡写。
他薄薄的唇微微启了启,在楼将军年幼之时,先帝宫宴之上,臣曾有幸在楼将军颈间看过这块玉牌。
殿内气氛一下子静到了极点。
仿佛就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相锦的神色中有种与尘世并不相连的厌色,目光落在诸鹤身上,却又陡然暖了几
分。
这玉牌无论糖色,雕工,皆是万里难挑。若是小僧不曾看错,这块玉牌正是楼老将军与夫人留给楼将军的传家之物。
他念了一句佛语,缓声道,太子殿下若是有疑,拿去与楼老将军一对便知。
诸鹤:
诸鹤:
凉凉的夜色。
凉凉的玉。
凉凉的鹤鹤。
凉凉的心。
对于从不尴尬的诸鹤来说,这实在称得上鹤生头一次的体验。
他甚至一时间张了张嘴,在看向晏榕的时候,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面前的晏榕,面色实在太难看了。
要知道。
这么多年以来,就算在南疆呆了两年之久,每年燕都举办花朝节,晏榕却依旧能以绝对的人气和鲜花获得量在众多备选青年才俊中拔得头筹,俘获最多老百姓的欢迎。
这其中除了晏榕本身的身份原因,还有他的气质加持,更离不开的便是晏榕那出色极了的五官。
与诸鹤过于妖异而不为多数正直老百姓所喜爱的面容不同。
晏榕五官的美是最能被众人所接受和喜爱的那种特质,既出挑但不张扬,艳丽而不妖,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然而此时此刻。
那张以往无时无刻都能温润如玉的脸却连阴郁之色都已经掩藏不住。
浓重的戾色像是被拉开了闸门,只一瞬间便吞噬了晏榕眼中所有的温和。
诸鹤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解释一句。
而还没等他开口,晏榕面上的阴冷便顷刻间全数被盖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诸鹤心虚中产生的错觉。
诸鹤:?
难不成真是错觉?
晏榕微微侧过身,温朗的神色只剩下淡淡的拧眉,仿佛是有些不信任相锦方才的话,想跟诸鹤确认一遍:皇叔,是真的么?
诸鹤:
要是晏榕真跟诸鹤杠起来或者质问,以诸鹤的性格八成能跟他怼回去。
可是现在,眼前的小太子一副优柔寡欢的脆弱小可怜样,再加上诸鹤的确是自己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