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最宠爱的柔嘉帝姬与那位年轻俊美的燕北王有私情。凡是听到这传言的人第一反应是不信的。燕北与朝廷之间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先帝昏聩无德,使阴招害死了镇北侯父子,最后又丧命于燕羽刀下, 这等恩怨早就是不可能化解了。便是再离奇的话本子故事也编不出这样的流言来。偏偏这还是从柔嘉帝姬所嫁的夫家镇国公府那里传出来的。朝廷飘摇混乱,皇位几度变易,原本炙手可热的镇国公府也随着支持的三皇子和林贵妃倒台, 而备受打压, 逐渐被边缘化了。但无论镇国公府都是显赫还是衰落的时候,下嫁到他们家的柔嘉帝姬,也就是楚水笙, 日子都不怎么好过。楚水笙身份虽然金贵, 但却丝毫不受镇国公府上下尊重。她嫁过来时,府里的人都知道柔嘉帝姬不过是林贵妃和新帝为了笼络送来的一件礼物, 自然不将她的公主身份放在眼里。等到皇帝换了人,镇国公府受牵连处于凄风苦雨的境地, 楚水笙也没能起什么作用, 甚至连进宫求情都被挡在外面。这还要说起昔日她是先帝的掌上明珠, 其他皇子公主无不是暗暗嫉妒厌恶的,哪有什么交情。否则也不可能在楚水笙被赐婚给一个帝京闻名的纨绔浪荡子时,也没人帮着说话。雪中送炭的人少, 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却很多,乐得见她不好过。楚水笙嫁的那个国公府嫡次子也是个很不堪的,娶了她不过新鲜几天,就嫌弃她美则美矣, 却总是愁眉苦脸, 委屈巴巴,不比其他姬妾会温柔讨好, 便撒手丢到一边了,照样花天酒地捧戏子流连风尘之地,惹得帝京贵族奚落堂堂公主还比不得青楼楚馆的下流妓子。这般雪上加霜,楚水笙在国公府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就在这仿佛看不到尽头苦苦煎熬的日子里,她身边的侍女柳儿给她带来了远方燕北军的消息。“柳儿,你说燕临他……还会记得我么?”楚水笙怔怔道。“会的,他当初不是承诺要建功立业,迎娶公主吗?”像公主这样倾国倾城的人儿,本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的,而不是在这火坑里被人作践。柳儿是在宫里时起就跟着柔嘉帝姬的,曾听楚水笙私下提起过燕临,也知道她的几分心思。甚至在这侍女看来,与其在这公府里凄凄惨惨,备受磋磨,不如赌一赌,也许凭借着燕北王对帝姬当初的那点情分,还能攀上高枝博个荣华富贵。她作为侍女,与公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听闻燕北军不断攻城略地,直取帝京而来,而朝廷派去镇压的兵马都被打的落花流水,照这架势,也许用不了多久,燕北铁骑就要来到这巍峨富丽的帝都了。侍女越发坚定信心,一边想尽办法出去打听前线的战况,一边鼓动着公主。楚水笙因为她的话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盼,希望燕临能早点到来救她于水火。但这隐秘到底是被镇国公府的人发现了,楚水笙主仆俩也没什么手段心机,有什么事就跟漏风的筛子似的。镇国公府的人把她的侍女抓起来拷问了一顿,听闻楚水笙与燕北王有过旧情,都惊得半信半疑。混不吝的二公子就先闹开了,认为楚水笙给他戴了绿帽子。若非其他人心有顾虑硬是拦下了他,否则楚水笙只怕在他手里没了性命。随后楚水笙就被软禁了起来。国公府的主人商量着对策,是等燕北谋朝篡位成功后将人献上去讨好谄媚新君,还是未免后患直接让人暴病身亡了的好。还没等镇国公府府想好如何处置,宫里就听说了这传言,并立马命人将柔嘉帝姬接进来。没过几日,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让柔嘉帝姬与国公府嫡次子和离。――――――燕北大军仿佛天命在身,一路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越过数道防线直逼帝都。前期还有朝廷不断派来jūn_duì ,可非但没有抵挡住燕北军的攻势,反而跟纸糊似的,露出了糜烂不堪的虚弱内里。于是到后来所过州县不再抵抗,主动开城门投降,甚至恨不得立刻改了效忠对象,好将来能做新朝的臣子。燕北军攻城略地速度太快,后勤兵马粮草供应却在以卫延为首的文臣部署调度之下都稳稳当当,没有出半点差错。依照这情况,估摸着初秋之前便能攻入京城。就在这关头,已然有名无实的大成皇朝那边突然有了动静,特命柔嘉帝姬来与燕北议和,以求南北划分而治。柔嘉帝姬还未来到燕北军现在驻扎的青州,一则流言便已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扩散来了:燕北王年少时曾爱慕柔嘉帝姬。“所以你是为了这事来找我?”阿洛放下手中的军务,看着面前的白衣秀士道。她的语气甚是平静,但卫延听得出来她很不高兴。因为这事已不是第一回了,就在柔嘉帝姬成婚那日,燕临喝的酩酊大醉,一直到深夜,其他人劝不住,只能命人去请了郡主来。半夜被搅扰了清梦的阿洛,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醉醺醺的燕临扔进了冬日冰冷的王府池塘里,让他冷静冷静。卫延等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但哪怕是最悍勇的将领也不敢上去阻拦。并非他们不关心燕临的安危。只是郡主那身气势太过吓人,仿佛下一个不爽便直接拔剑砍人了。之后燕临受寒病倒卧床一月余,燕羽郡主直接代为接管军务,北境内外安排都有条不紊,并未因主公不在而出什么岔子。反而还在那段时间里,由燕羽郡主统帅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玉门关。包括卫延,燕氏宗老在内也没人说什么了。等到主公燕临病愈后,郡主又毫不留恋地送回了手中的权力,跑去整顿军纪去了。当时连卫延都听到主公燕临松了一口气,郡主表现的太优秀了,优秀的让人忌惮。连哪怕像是整顿军纪这样容易得罪四面八方的事,落在燕羽郡主手里也不成问题,而且给燕北军带来了巨大的益处。这种益处初时不显,等到兵马南下时才体现了出来,尤其是有东宁侯麾下远朔军的对比。后者论实力与燕北军不分秋毫,同样的精兵悍将,彪勇有素,初起兵时也是气势汹汹以至于被燕北视为争霸大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随着逐渐南下,长期待在荒凉西北的远朔军被繁华锦绣的中原腹地迷了眼。连东宁侯自己也控制不住人心变化,底下的高层将领也隐隐各自分裂了派系,原来的军纪越发束缚不了jūn_duì ,渐渐地杀戮劫掠无所不作。骂声四起不说,更被百姓视为乱军。同样定南侯麾下的西南军也好不了多少,甚至因为地处西南,战略优势最差。而燕北军则在天下反军中独居翘首,也因为人心凝聚,军纪严明等颇有美名,竟还有了几分正义之师的名头,南下中原的进程越发顺利。也因为这诸多事情,燕羽郡主在军中的威望越发高涨,甚至在底层军民中只知燕羽郡主,而不知主公燕临。卫延在心里暗暗叹息,若燕羽郡主是男子,恐怕真就没主公什么事了。不知是该同情主公燕临,还是为燕羽可惜了。有时卫延也感觉燕羽郡主是个很可怕的人,她的可怕之处在于恍若完美无缺,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到最好,这份优秀与强大就足以吸引无数人追随。像老侯爷和先世子同样是人格魅力极强的人,备受敬重,但他们的的缺陷在于太过君子方正了,才会没有防备昏君下手。燕羽郡主却不会存在这个缺点,试着想想,一个能弑君杀出皇城的狠人,会有多少心软么。所以卫延频频劝慰安抚主公燕临,只要他心胸足够宽广,并尽力将燕羽郡主拉拢至他这边,对燕北大业来说有利无害。卫延看的出来,燕羽并没有多少权力欲,但她对于主公这唯一的亲人,也没有多大的包容亲近。从那日便能看得出来,若是燕临身子骨差一点,一个喝醉的人被扔进冬日深夜冰冷的池塘里,泡上那么久只怕连命都没有了。只是当时所有人被燕羽给震慑住了,事后连忙请大夫过来看诊,也没人敢质疑一句燕羽行事过分,而后燕羽代为掌控燕北军一月余,结果只好不坏,这事也就诡异地没人提起了。连燕临有一段时间都绕着燕羽走。围观了全程的卫延内心甚是微妙,但他也没说什么,并非他作为燕临的下属不够忠心。而是他对燕北的忠诚更重。他之所以硬着头皮为朝廷议和的事来寻燕羽,为的也不是燕临,而是整个燕北。燕北大军离帝京不足八百里,谁都知道那最后的防线不堪一击,慢则半月,快则六七日,他们便可入主帝都。可就在这个时候朝廷派人来议和,还传出那等流言,其用心叵测。卫延真心实意道,“流言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影响的不止是主公的名声,还有燕北军上下的军心乃至燕北谋国大业,还请郡主看在大局的份上,劝阻主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