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呼。”清早的山水药庐,传来阵阵捣药的声音,历经多事之秋,这里仍旧是只有一人身影。“今天的药材怎么是湿漉漉的?”忙碌的人看见药庐里面的药材有些潮湿,有些心疼,就顾不住泛红的眼睛,起身去一把一把的将湿了的药材搬到阳光下曝晒,辗转入冬的季节,太阳也是愈发耀眼。白玉雕成的清池中,乍见几条鱼儿自由自在的游着,多日不曾打理,上面出现了薄薄的青苔,像是在催促着主人替它们换换水,不然这洁净的白玉雕可就要变成绿玉雕了。阿方强压着自己的心思,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忙完坐在小板凳上,似乎有些惆怅:“可就只剩下你们两条了,可得争气点,起码活过这个冬天。”正拿着药枝逗弄小鱼儿,这时药庐外面走进来个人,拿着他惯有的折扇,十分悠闲地来了句:“水镜两相映,影中不似人。”阿方没好气的怼了句:“你才不是人!”“火气这么大,是不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了?”顾岩搬了张小板凳,与他背对背的坐下来。“你怎么还不回去?恕山教就这么让你偷着闲吗?他们是怎么做教众弟子的?放着教主出来惹是生非不管啊?”“……我难得坐下来跟你谈谈心,你非得这样怼我吗?”“起开。”阿方站起身到自己的药桌上切药材,懒得搭理他了。过了一会儿,顾岩悄悄从怀中掏出小本本,背对着他说道:“前几日听小言说,最近的京城可是相当的热闹,丝绸布料卖得相当好。”“你与我说这些……”“丝绸是大家闺秀最爱的面料,拿来做衣服,穿起来的时候轻飘飘的,可好看了。皇帝选秀,消息都已经传到江南来啦。”阿方动作一顿,有些怔怔的看过去:“你再说一次?”顾岩咬着毛笔,似笑非笑的问道:“皇帝还设宴请武林,子衿说宴会就不去了,朝堂和江湖本不该有过多的交集。这送礼也是要有个人去的,林言目前还在准备当中。”“我去!”阿方没有半点犹豫,说完才意识到反应过大了,又连忙低下了头。“阿方,看来你还是没有忘记嘛。”“……你非得挑的我拿起药刀是吗?”“只是实话实问罢了。”顾岩记完最后的一笔,扇着夺命扇问道:“还是叫个人陪你一起去吧,万一你在皇宫闹得人仰马翻,让皇帝下不来台可怎么办?”阿方不言语,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向了哪里。顾岩在他旁边走来走去的,自言自语的说道:“一盟四教最近都忙得很啊,我怕是没有空的,叫谁去呢?嗯,不如……”正好这时山水药庐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黝黑的身影走进来,顾岩飞身而至,五指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说道:“就你了!书匠一笔。”“???”只是来讨几贴伤寒药的一笔,此时风中凌乱并百般疑惑着。良久,书匠才捋清楚他的意思:“你是要我们把代表武林的贺礼送到皇宫去?”“你陪着他去。”书匠不免的看了阿方一眼,对面把药刀一劈,瞪眼道:“你还不乐意了?”“只是对于皇宫,我有些陌生了而已。”“那没事,到那儿自然会有人招待你们的。”顾岩拍拍书,顺道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他人了。看他走后,阿方才问:“你在皇宫中有熟人?”“不算熟,十年没见了而已。”阿方记起好久以前从三秋口中听到过的,他有一位书匠朋友,该不会就是这个一笔吧?“宫中的温太医是你的朋友?”“嗯,皇帝和我算是表兄弟吧!以前他病着的时候,温思臣总是会偷偷来找我买药材。”阿方瞪大了眼睛:“我就说你不学医怎么还懂得整理药材呢。”他拿着板凳坐在他面前,有些吞吐的问道:“你……你以前和温太医,很熟吗?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去开口问正主,有些不甘也只是一昧的自知固执,若是能听到正确的答案,大抵才能算是让自己放下的念头吧。“你不关心我怎么会和他们二人有关系的吗?”“问这个干什么?”“没什么。”书匠把目光移向别处,又道:“你若是想听,我现在就给你讲讲吧。”阿方一脸欣喜,已经乖乖的准备张开耳朵了。书匠避重就轻的略过了自己的身份,少年时与宫里的两位就已经是熟识,既然他想听,自己便从头讲起吧。从他人口中了解到的三秋,原来曾经为这位皇帝付出过这么多,难怪自己赢不了么。“听说皇帝的病早就医治好了,而且还坐上了龙位,我也是时候进宫探望一下他们了。”一笔帮他整理完全部的药材,又道:“我去问问于归教主具体事宜吧。”阿方点了点头,面上终是有些苦涩。一笔走之前看了他一眼,连自己的伤寒药都忘了讨。林言听见要阿方去向皇宫献礼的事情,差些没抡起拳头,他瞪着顾岩说道:“你还敢让他去?我看你是不想他再回来是吧?”说完又瞪书匠:“你和皇帝是什么关系?”“我算是他的远房表兄。”“……”这下轮到顾岩吃惊了:“所以你还是皇亲国戚?妈呀这年头做书匠都得有这资格了吗?”“少时双亲还生活在宫中,只是日子不长远,待我长了年纪就搬离是非之地了。我与他这么久未见,可能关系还不如你们。”书匠耸耸肩膀,显然并不想把这种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非常低调的一个人。“不过他想去皇宫,我便陪着他回去看看也好。”林言摸了摸下巴:“阿方虽然不是冲动之人,但至少还是血性之人,要是进宫看见三秋受到什么委屈,指不定能跟皇帝在朝堂上怼起来,到时候判个罪,主要还会连累八方风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怎怎么办?”“小言,你莫要把阿方当成十来岁的小娃娃看待么,他哪里会那么不分场合。”顾岩开着扇子扇了扇,笑道:“顶多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皇帝抢人,让后逃回八方风雨来。”林言:“……”非常有可能。“皇帝不可能辜负温思臣。”书匠忽然一言语,让旁边两人立即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同问道:“为什么?”“他们从小时候起就已经关系非常,温思臣更是为皇帝吃了不小的苦头,曾经还将家人性命豁出,这种情义已非是寻常女子所企及。莫说是明珠翠韵,就算是仙女下凡,在他眼里也是半分不及温思臣的。”所谓是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书匠的敏锐程度高于他人,旧时不懂,如今想来却是心生羡慕。顾岩悄咪咪和林言打了个手势,示意你赶紧放他们去吧,就这了解程度肯定不会出事的。“下凡啊……不是,我说一笔,你知不知道此行的贺礼是向皇帝恭贺选秀之喜的?”林言问道。书匠点了点头:“我知晓,这是历朝皇帝必定要经历之事。”“那选秀这件事,对他们感情如此高度评价的你,岂不是被打脸了?”书匠却是坚定的摇摇头:“这并非皇帝真心,我猜想是温思臣的主意。”其余两人是彻底懵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解释道:“他怕是不想皇帝背上不堪的骂名,除非是温思臣先开口,否则皇帝肯定不会提选秀的事。”顾岩吐了吞口水,两手握紧了林言的手,说道:“我申请同去,可以吗可以吗?”这波信息量庞大的素材已经抵挡不住恕山教主的笔头啦!出发前,林言备好的贺礼足有一马车,还特意用了上等千里马拉行,幸好官道上畅通无阻,三日后便抵达了京城。新皇选秀日子将近,不仅京城里头热闹,就连整座皇宫都在忙活着这件事,毕竟是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册立妃嫔,关乎着宫里不少人的未来。小皇帝见到他们三人前来,倒是吃了不小的惊,尤其是看阿方的眼神,带了一丝不明的意味。“后天的庆宴歌舞升平,朕还以为能让朝堂拉近和武林的关系呢。”常人的调侃就只是调侃,但皇帝的调侃却终归不能大意,搞不好可能就犯了逆鳞,挨平白之痛。幸好顾岩陪同一起,主动开口道:“朝堂之外无非是武林,二者可谓是连襟关系,不需要做这表面功夫。”皇帝微微一笑,看来顾岩的回答让他心情尚能愉悦,“你们远道而来,朕自该厚待。”说完便吩咐奴才好生伺候着。书匠这才开口:“玉纹,多年不见,看来你的确忘记我了。”皇帝步履一滞,方才所有注意力都在阿方身上,没仔细瞧这个生眼的人,这一打量和他说话的语气,和脑中某个身影有着八分相似,诧异的问了句:“你是……谢一笔?”“如果不带姓氏叫我,我想我会更高兴。”“一笔,一笔!”登居高位,重遇故人,就算是帝皇也终赶欣喜,久别的拥抱叙说着此间患难的友谊。“皇上啊,你们兄弟叙旧,我们也去找找三秋说说话吧。”皇帝的脸色有些变了,却又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了君王风度,只得对旁边的婢女说道:“带他们到玉谦宫去,事先看看太医是否尚未起身。”后面的一句话真真是说者有意让听者有心。见皇帝一直追随着阿方的身影,一笔忍不住拍拍他肩膀:“走吧,咱们说会儿话。”“你这些年,变了不少。”朱玉纹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神态,重见故友,又像是有种卸下了威严后的平凡之感,非常高兴的问:“黑了这么多,看来书匠这行确实不容易。”一笔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毫不畏惧的说道:“因为我不是小白脸。”朱玉纹不禁大笑出声,旁边的的侍卫大甲二乙想要跟着一起去,被他赶了回来,继续摸摸站岗,还非常好奇这年头除了温太医之外还有人能让皇上这么高兴?玉谦宫,意外朴素的宫殿,不过是白花几株,青松翠竹耸立,与记忆中的人特别的符合。“二位再次小侯,奴婢这就去通知太医。”“有劳。”顾岩老毛病犯了,还忍不住去调戏人家小宫女,顺便感慨了宫中还能有这么自在的地儿,未尝不是件好事。等转头就看见阿方有些站立不安似的,还紧张兮兮的拉着他的袖子说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