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游梵去药庐那几罐调理肠胃的药材, 他最近饭后常常有饱腹的感觉, 到下午时候又会有半个时辰不舒服, 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总归折磨的人寝食难安, 因此就想到这里来,顺便看看三秋最近的情况。想不到的是三秋却比他还憔悴,眼睛周围都起了淡淡的黑青色。“昨晚失眠了吗?”游梵盯着他的眼睛问。三秋摇晃着脑袋,低低的叹气,算是默认了, 至于失眠的原因, 他自己都不愿多想。游梵从他手中接过药包,突然凑过去问:“三秋,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嗯?有……吗?”“还是能看出来的吧?你和刚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沉默了半晌,就当游梵想要回去的时候,三秋抓紧了药柜,低声说道:“我想……离开一阵子。”“去哪儿?”游梵瞪大眼睛:“你不会是想回京城吧?”皇家太子和他的事也听教主提起了些, 三秋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牢笼, 怎么现在又主动的想要飞回去呢?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但三秋却不愿意说出来究竟要去何处。走来的阿方大夫听到这件事, 神情愤怒的扔下了药篮子, 里面有一株珍贵的草药,也被他扔的折碎了根茎。“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了这件事而后悔!”阿方话另有所指,他现在还记得当日的温思臣是如何搂紧自己的胳膊恳求带他离开的, 现在又听他说这样的言辞,心里痛得不像话,早知当日就应该带着他走得越远越好!三秋低下头去,他整整两宿未眠,想了千百种方法留住自己的脚步,然而也抵不过一种想要追寻而去的想法。若是朱玉纹能够在皇宫里面拥有实权坐稳帝位,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重回那个宫殿。然而战场上是沾血的地方,他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管,不然亦不会反复的梦见他了。游梵看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一不留心火就烧到了自个儿身上。不过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三秋回到哪个地方,难道八方风雨不好吗?三秋苦笑的摇摇头:“你们大抵不清楚我和他之间的情况,九岁那年喝过彼此的血,想来那时候就已经把我们绑在一块儿了,若他平安我则功成身退,若他为难我也不能不闻不问。”九岁那年的话非常让人记忆深刻,它似乎冲开了温思臣半年以来的恐惧,一遍一遍的回荡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向教主提出了请求,并保证会在事情结束后回到八方风雨。林言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他们都知道年轻的帝王御驾亲征,三秋想要去的地方不言而喻。他劝说了几句,却并没有什么用,次日就不见了三秋的踪影,估摸着是跟那两位暗中保护的侍卫一同前去边疆沙场了。阿方留书静养去了,其中缘由大家仿佛心照不宣一样,谁也没有去追究。这下八方风雨的药庐就要空下来了,幸好医门与他们关系甚好,遇到棘手的病痛还能去麻烦一下人家。游梵觉得自己又病了。怎么说呢?现在于归还是每晚会督促自己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出来练习剑法,目前已经练到了八层的功力,还差一些就能全部掌握了。自打那天从田园回来的路上牵了小手之后,两人的默契度好像高了不少,并且他一直以为教主是那种清冷的豹子,其实等他黏糊起来的时候,就是只缠人的小猫啊!最近教中事情繁多,还要看着他练剑,可能有时候等游梵练完以后,于归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这时他就会背起他往房间走,于归一点身为武人的警惕心都没有,甚至很自觉的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发丝缠绕着,好几次都弄得人心肝痒痒的,还让游梵的心跳加速了两次,每每一想到,就好像会心病复发一样,这让游梵自然的理解为自己又病了。于是他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拜访了不远之外的医门。因为来者与八方风雨有莫大的联系,虽然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凭着在武林大会上于归对于他的重视,医门是万万得罪不起这个人的。风玄子亲自迎接和诊治,期间不准有其他弟子打扰。游梵将自己的症状简单说了一遍,让风玄子放下了刚要挽起他袖子的手,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想到谁就会旧病复发??”“是的呀。”游梵捂着胸口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光旧病复发,可能还有其他毛病也说不定,总之这阵子非常频繁,我觉得有些不正常。”风玄子含笑的看着他,然后收起了工具,游梵还纳闷的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救了?”“……我先问你些问题。”游梵点点头。“你仔细想想,是只有看见某个人才会这样的?看见其他人就完全没这反应?”“没错,尤其是他靠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总向挠痒痒似的。”这都已经靠上了还不懂是什么病?风玄子轻咳两声:“那个人在你心中是什么定义啊?朋友?还是超出了朋友的亲密关系?”“亲密关系?没有的,就是朋友,还有上下属关系吧。”“那要是现在让你离开他,你愿不愿意?”“不愿意!”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别说浮云征没找到,就是自己的剑法都还没有练成,起码也得把最后两层给练完才对呀!风玄子抿嘴一笑,“他给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这点要是问在他与教主还未熟悉以前,肯定会说这个人不好接近,不过现在问的话就可以说是:“很擅长处理事情,总能做到滴水不漏。”“不不不。”风玄子摆摆手,示意:“我指的是他在你心中有多少分量?”“一半的一半吧。”游梵心中最最重要的是人是师父,占了一半,剩下一半中的一半是佛法,再来就是教主了,毕竟教主也传授过他武功,能抵得上半个师父。“那没了这一半,心里会不舒服么?”这问题问的游梵答不上来,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半天都没说话,风玄子已经看出了门道,便对他说:“世间都千百种病痛,唯独这一种是大夫怎么治也治不好的,你得让它自个儿疏通开来,到时候才能药到病除。”他并不知道游梵的真实身份,所以非常明示的说了出来,这让回去之后的游梵烦躁的一晚上没有睡觉。大夫治不好的!那就是相思病!佛家主张不虚妄,游梵自小生活在红尘之外,并不知晓其中的真正含义,若非风玄子提点,他压根就不会往这方面想去。可是他对教主……是相思?这下可让小和尚遭了秧,蒙着被子大喊着师父,直到拂晓时分,也不知是出于那种冲动,他背上自己的小行囊,犹如兔子一般逃离了这个地方。(二更)于归放下笔,急忙从往院子里走去。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来了,到现在都还没瞧见游梵的人影,刚起床时还以为是他昨晚练剑太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可是林言说一直没有见到房门有动静,这下让他不禁心慌起来,立马冲去了他的房间。床上的被褥稍有凌乱,柜子门被打开了一个,桌上的茶杯还碰倒了溢出了半杯水,可以看出房间里的人是草草的收拾了一番,走得非常匆忙。直到抓来守门的弟子一问,才知道游梵很早地就出去了,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因为他是教主身边的红人,大家都不敢阻拦,只当他是出去耍一耍,还提醒着早些回来。于归为此两天不眠不休,在查知游梵的去向之后,他向左右护法交代了两句,简单的带上行李便准备离开。“教主,人我们去找就行,怎么得也给你绑回来,可你一个人去我们实在不放心!”经历了上次的事件之后,别说是林言害怕,就连老罗都很不放心,他们宁可自己受些伤,也不愿意让教主一个人行动。“你们不懂。”于归忽然黯了黯神色,“这次是我吓到他了。”本来想着循环渐进,每天多肌肤接触,那呆驴就能提前习惯,可是是太过着急,让他只想到了逃跑。左右护法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教主还会有这么为人着想的时候?“我会在半个月内赶回来,无论结果如何。”他拿着剑,丝毫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两人看他那决绝的态度,真不敢往火口上撞,只好赶紧吩咐一批轻功好的手下日夜兼程的跟着,被发现是在所难免,但至少能在暗中保护教主,怎么着的惩罚都不是问题。林言来回的踱着步子,越想越后悔:“我们应该自己跟上去的。”“嗯哼,你应该跟上去的。”老罗喝着茶,有些不太高兴。“我说的是我们!”林言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老罗立马委屈:“你闻不见我这喝的不是茶吗!”“……我鼻子不好。”老罗闷闷不乐的抱住他的腰:“你尽气我!”“……你尽胡说八道!”老罗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这半天都没个消停,一颗心全在教主身上!“先放开我。”亲密了这么久,林言还是不习惯在大白天被动手动脚,“我下午眼皮子没停过。”“封建迷信要不得,再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自保的能力一定有。”“他前段时间就差点回不来。”“……我要酸了啊!”林言翻白眼:“你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了?”“能啊。”老罗抿着唇笑成一条弯线:“咱们回房间讨论去。”“……”得知八方风雨教主离开消息的,还有武林盟的新人盟主戴有梁,他见过一名黑衣人之后,立即到自己的书房中下了一封信件,与一个黑金色的牌子一同交给了那名黑衣人,让他连夜送至京城去。“盟主放心,属下必定按时禀报。”“万事小心,如有遇见突发状况,你可知怎么做?”“属下明白。”戴有梁眯着眼睛,眼里的阴郁在他离开后转瞬即逝。“禀盟主,逍遥宫主来见。”“逍遥宫主?”戴有梁这才想起那日的武林大会上,那个神采飞扬的宫主,自己似乎还欠着他一份人情,眼下莫不是来讨回的?逍遥宫主一身便装,头上的紫玉冠也被木簪子代替,生生变成了俊俏公子哥的模样。“青女,你拦着我做什么?”对于进武林盟还要通报这一事让逍遥宫主格外不高兴,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让自己等的,不就是武林盟吗!要不是丫鬟青女拦着,铁定冲进去揍那厮一顿!“宫主,这里是武林盟,您委屈点,不然回去咱们要被大长老念叨十几天呢。”青衣小姑娘苦兮兮的劝说着,大长老不在,她就必须时时刻刻的看着宫主,防止他做出什么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宫主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那啥,刚才要是没拦住可能明天江湖就有传言说逍遥宫不满武林盟等等八卦小消息了,大长老非得被活生生气死不可。不到片刻,就见武林盟主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带笑的从这边走来,逍遥宫主看见后挑挑眉,刚才的怒气被一扫而光,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厮笑起来后的好模样。青女连忙行礼:“见过戴盟主。”戴有梁微微颔首,逍遥宫主却是抬着头跟他说话:“你是打算让我站在这里跟你讲话?”“宫主……”青女拉拉他的衣袖。“我说的不对吗?”盟主大人又是一笑,十分懂礼的摆出手势:“逍遥宫主里面请。”武林盟的弟子还就没见过哪任盟主要亲自给其他门派鞠躬示礼的,心里头不免有些积怨,更讨厌起这个逍遥宫来了。穿过门内,入眼就有两个偌大的院子,逍遥宫主不按章法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毫不拘束,青女拉都拉不住。“虽然不及我逍遥宫大,但是好歹落脚还是不错的。”逍遥宫主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听闻逍遥宫坐落在岛屿之上,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有山有水有花香,可比你这儿强多了,有兴趣?”青女有些抓狂:“宫主……”“干嘛,我邀请他来游山玩水也不成?”“改日有空必定登门造访。”“你现在不就挺闲的嘛?武林风平浪静的,难道你还想等到跟前任盟主一个年纪了才接受我的邀请?”青女要把手指甲给嵌在肉里面了!戴有梁驱散了手下,逍遥宫主也忽悠走了青女,两人在种满花草的院子里坐下来,一壶上好的竹青小茶飘出了五月的香气。“盟主的位置怎么样?”逍遥宫主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本来自己就没有那个心,然后在大会顺手退出,还故意卖了个人情过去,不晓得这人知道真相以后会是什么反应呢?算了以后再告诉他。对此问题戴有梁则是抬头望向天空,指着恰好飞过的一只麻雀说道:“老鹰适合在高空中翱翔。”“哦,这么说你还乐此不彼了?”“我有一些想要做的事。”他说这话时暗暗握紧了双拳,这让逍遥宫主微微弯起嘴角:“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自然没忘。”“那你就好生记着,日后可别出尔反尔。”“嗯。”两人静静地小饮两杯,半晌后,逍遥宫主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想在武林盟小住几日?”“嗯哼,难得避开大长老的视线,你不该带带我这朋友,好好游玩一趟满是赞誉的人间天堂么?”逍遥宫怕是另有要事,小住也只是他好玩的心性罢了,戴有梁想道,武林盟事务繁忙,他暂未坐稳位置,若是有人空穴来风,这事就很难办了。“怎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连地主之谊都不肯尽?”逍遥宫主不高兴了,稚嫩的包子脸下还撅起了嘴巴,让本来心生拒绝之意的戴有梁忽然间改变了想法,点了点头。“那快带我去房间看看,最好呀是安排在你左右的,我好及时找到你。”他不由分说的去拉戴有梁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温热,把戴有梁的手心都暖了起来。(三更)天恩承寺外,朱红的大门染上了塞外的尘土,已经五六天没有人打扫了,两棵大菩提的叶子落得到处都是,更给这座单独的寺庙增加了几分荒凉的意味。游梵连续三天赶路,回来时候看见自己的家变成这个样子,心里面非常难受,他知道边境打仗打得厉害,师父肯定是帕师兄弟们受到伤害才会暂时把寺门关着的,幸好他还知晓另外一条路,虽说有些不体面,可终归还是要进去的,不然不就是白跑回来了吗?太阳刚刚升起,寺内六十八名弟子,全部都聚在一起听住持的早课,今日讲的是佛法第三十六章,没有一人不认真听着的,包括游梵,他不敢上去打扰,就只好坐在门外,悄悄念起了佛经,回到这清心之地,总算让他平静下来,一时间竟忘了在中原发生的全部事情。一般上完早课,各弟子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今天大家散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外还坐着个人,头发长到了背部,模样倒是十分熟悉的,就是头型对不上,唯独最后面出来的住持,一睁眼便惊喜的喊了出来:“弥梵!!”寺庙里的欢喜宠,瞬间被包围住了,游梵从地上站起来,他比离去时高了一个头,现在已经和大师兄差不多高了,原本寂寥的佛堂,顿时喧嚣起来,到处都是重逢的喜悦。弥梵重新换上了僧袍,熟悉的味道让他有几分动容。住持掐指一算,眉头微皱的问他:“此行无所获?”小和尚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还是浮云征了无消息?”住持啧啧嘴巴,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为师从中原回来时,那儿对浮云征的传说正是如火如荼的呢。”“师父,不是浮云征,是……”未经历任何红尘的小和尚,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最亲的人,师父让他去中原是想完成佛门之令,没想到他却心生了二心,曾经学到的佛法不过才过了数月,似乎就被他全部遗忘了。住持慈爱的摸了摸那已经长了长头发的小脑袋瓢,轻声说道:“你选择回来,必当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开的结,待过后几日,你再慢慢说与为师听。”“好的师父。”寺庙生活如同寻常,弥梵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就是适应了,要说他能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戒嗔了,他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似的,逮着空儿就去缠着小师叔,对此住持看见后时常摸着胡子,却又不发一语。三天后,天恩承寺外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他立定在朱红的佛门外,足足仰望了两刻钟,而后足尖一垫,飞身到成荫的菩提树上,找到合适的枝干,盘坐休息。首座师兄出来巡视的时候望见了他,也感觉到对方武功的高深莫测,便不敢轻易冒犯,而是双手合十,有礼的问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为何而来?”于归从小憩中睁开眼睛,轻轻一跃,站到他面前:“我来寻人。”首座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衣着都是名贵的布料,配饰也是奇珍异品,难道是寺里面的俗世朋友?“不知施主要找的是天恩承寺里的哪位师弟?”“不必了”于归语气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首座大为吃惊:“我来寻的是心上人,非他自愿,我便不扰。”“!!!”可怜的首座还傻傻的提醒:“施主是否找错了路?这寺里面的可都是……出家之人。”心上人再不济也是个尼姑吧?那得往西边再走三十里才对啊!于归看了他一眼,说道:“我长得很路痴?”首座虽然年纪大,修为深,可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敢顶嘴,且这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急急忙忙想要回到寺庙里禀告住持,于归却制止了他:“大师不需多言,他想清楚时自能抬头就见到我。”于是后几天众师弟都发现,首座师兄好像喜欢低着头说话了。要说和往常不同的,就是弥梵晚上还是习惯了耍几下剑法,非是得熬到那个时辰才会偷偷回房间睡觉,这一切都被高高在上的于归看得一清二楚,每看一晚,相思便深一寸。不知这呆驴是否也如此。日子渐推,平静下来的弥梵练完剑法后会坐在院子里思考一下某些事,在清朗的夜空中,明月照亮天涯,谁的眼睛如星子般璀璨?“哇!”弥梵吓得屁股往后挪,他不是看见了星子,他真的看见了一双眼睛。于归从菩提树上走出来,施展轻功往下一飞,站到他几尺距离面前。“教教教教主……???”惊愕夹杂了惊喜,让弥梵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于归身上染了西北的风沙,模样也不似在中原时候那么水灵了,显然这些天在树上的风餐露宿让他过得有些清苦,脸色也有些臭臭的:“笨死了!”弥梵扁扁嘴委屈巴巴,“谁让你躲这么高?”于归慢慢上前,情不自禁的抱住他,自从明了自己对他的情愫之后,不管是心里泛酸还是愤怒他的愚笨,这个人就一直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这几天来的远远观望,如同把两人分离千里似的,看得见却摸不着,都把我们教主郁闷坏了。从小到大不缺乏拥抱,欢喜宠总能受到别人的喜爱,可是这好像跟往常的不一样,弥梵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蹿上天去了,又不敢让他听见,就只能憋着气儿,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憋死。“弥梵。”远远地一处传来呼唤,是师父的声音,弥梵连忙挣脱开教主的怀抱,回头张望一眼,在转过头来时教主就已经回到了树上,盘起腿,视线没有移开,仿佛在告诉他——我不打扰你,等你开窍了自己上来找我。这是教主的脾气。弥梵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于归抬头望着皎皎明月,心情又阴郁了回来。住持摆好了茶水,等着徒弟敲门而进,桌上除了一套茶杯,还有一串佛珠和一颗菩提子,弥梵见后握紧了自己的双手,老老实实的将在中原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他可能没发现这讲过的内容中,某个名字出现了很多次。“师父,徒弟是不是挺没用的?”弥梵抓了抓头发,本来想摸脑袋瓢儿的,这一抓到三千青丝,又更烦恼了。住持捏着胡子点点头:“没用至极。”“啊?”弥梵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哪知道师父还真的觉得自己没用,心情难以平复,张嘴就说道:“师父您还是让空无师兄去找浮云征吧,明天你就帮我重新剃度,然后我就哪儿都不去了,一辈子关在寺里面诵经念佛。”这是好办法吗?住持觉得某一方面来看确实是好办法,不思不想则就能平淡如水,说不定日后这徒弟还能成为一代神僧,受寺庙的万世景仰。可他却并不适合这断绝红尘的做法,情之所起,等同于在心间落上了印子,谁又能保证这印子不会成为他圆寂前遗憾呢?住持皱着眉头,久久都没有说话。弥梵忽然很难受,正当他要张口的时候,住持也说话了:“不要气急攻心,先把茶喝了。”小和尚乖乖照做,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果真缓和下来,腿也坐直了,等着师父继续开导自己。“打小你便是喜欢诵读佛经佛法,作为你师父的我也时常为有你这样的徒弟而自豪。佛珠本为菩提,经过多次的研磨才形成了经文佛珠,眼下两件,你心最终归为哪一个呢?”弥梵的手本能的就伸向佛珠,这东西他太熟悉了,即使数月未碰,可是一看见就能想起无数个双手合十的场景,就在触碰前的毫米之间,手指不自觉的就停住了。住持了然,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师父……”“大势所趋,未必道理。心之所向,方能善终。”十六字,字字珠玑,犹如一道明光照进弥梵的心里,让他冲开了束缚。“您会怪我吗?”弥梵拿起来那颗菩提珠子,还是有些忐忑,要是自己真的还俗了,师父日后由谁来照顾?住持板下脸:“辛苦培养的徒弟居然没办法传承为师的佛法,能不怪你嘛!”“那我……”一时心软,他又想放回去,住持却不给他这机会了:“那就罚你以后每个月回来六七八九趟,每趟最少三天,怎么样?”“这好像不行吧。”住持一点没心疼的打过去:“你这白眼狼!不孝徒!都还没正式还俗就连人带心飞到那谁谁谁身边啦?”弥梵吐吐舌头,心说还不是您让我飞的。住持这是越看越气啊,刚才目睹他俩那暧昧不明的拥抱都没这么气人,怎么现在都要肺炸了一样呢?好一顿被收拾之后,弥梵信誓旦旦的保证:“每年春秋两季我定然回来陪师父,不会让师父孤独圆寂的。”“行吧,算你还孝顺。”人都被抢走了,住持难免想发一顿脾气,但始终是不忍这小脑袋瓢每天耷耷拉拉的样子,更何况也早就知晓他必须回到那红尘之中去的,因此也只能尽量成全。弥梵好好的睡了个晚上,次日起床时,正打算把真情实意通通说与教主听,谁知找遍了菩提树,也没看见那个身影。扫地僧人弥无近月来被磨去了许多戾气,但终究对他有怨恨,于是故意拖到后面才告诉他:“那人早早便走了,怕是等不到他想等的人了,心灰意冷了吧!”弥梵听完撒腿就跑,一溜烟儿的就不见了,复仇心又在作怪,弥无特意去打小报告说他好管闲事随便出寺,结果被住持踢出来,好一顿批评。天恩承寺距离边境州城还有些距离,弥梵一路追上去,都跑到了城门口,却没有打听到于归的任何消息,他本想一鼓作气追到八方风雨去,可转眼一想,若他真的已经心灰意冷,即便是自己去了也会被堵在教坛门口。这么多天都等了,为什么不再多等一天呢?弥梵返回的脚步无比沉重,其中不仅有埋怨,更多的是恼怒自己的不开窍。行至寺庙前的水潭时,蹿出了些猫猫狗狗,很是欢快的叫着,好像也是在庆祝这一刻的重逢。“小杂毛,你都长这么好看了呀?”杂毛小狗虽说还是一身不同的颜色,但毛毛都已经平整的长开了,摸上去还挺顺滑的,似乎是有人在自己不在期间好好的照顾了它们。“原来这些猫狗是你偷摸养的?”树丛后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无比熟悉,弥梵惊愕的回过头,一身黑色的身影,颀长笔直,长发随风飞扬,模样是让人非常欢喜的。“子衿!”弥梵顾不得小杂毛了,心里面的欣喜奔腾而来,催促他去紧紧地把教主抱在怀里。昨天晚上没留意,这才发现游梵现在都高他半个头了,有点危机感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心灰意冷的回八方风雨了,然后把我撇在这里不管。”“是有这打算。”弥梵抬头看他,教主指了指黏糊过来的猫猫狗狗:“它们不让。”于是离开前的一天,弥梵给做了一大笼屉的白菜包子,并且把这手艺交给了戒嗔,让他好好替自己饲养它们。“小师叔你怎么又要走啊?”戒嗔还以为能和小师叔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呢,没想到他居然又要离开。“浮云征尚未找回,师父让我做的事我还没做完么。”“可是……”戒嗔委屈的撇嘴,“我也想去。”“不不不,你得替我照顾好小杂毛它们。”这种事换了其他人也可以代替的呀。“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去拿东西上路了。”弥梵拍拍他肩膀,“我一定快些把浮云征找回来,然后再给你做五菜汤。”想不到小师叔还记得这件事,戒嗔的心霎时又高兴起来,本想握住他的手,奈何从指缝中溜走了,只看得那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远离。长了头发的小师叔,像是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更帅,也更有……有……这是戒嗔后几个月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等他想明白,或许住持也要让他还俗了。回教途中,通关的州城却紧紧地闭着,这儿就一条路,其它都是战场的边缘,进出非常的危险,通常城门会关闭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前线战事告急,边境一带就必须加强防御,否则容易遭遇突袭事件发生。“侧面有一条小道,但是非常崎岖,咱们去不去?”于归毫不犹豫的点头:“离开太久,回去林言可能会炒了你。”“……”游梵生气,“我又不是教主!”“所以他才敢。”“……”于归轻轻笑了笑,那样子撞进小和尚心里,害得他一路狂跳啊!!战事告急是对外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皇帝在战争中受了重伤,被敌人的弩箭刺穿了脾脏,京中太医悄悄赶路千里来医治,可是都两天两夜了,还是束手无策,军帐急坏了一群人,他们也两夜不曾合眼,心思全扑在里面的皇帝身上去了。这时,有个小兵匆匆来报,说是抓到了一名俘虏,不像当兵的,倒像是个清秀的读书人,还嚷嚷着要见到陛下。陈伯明本就为皇帝受伤一事烦恼至极,这会儿更是大声呵斥:“抓起来乱棍打死!”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将领脾气火爆,在军中无人敢惹,小兵被吓得腿脚发软差些走不了路,又听得从里面步履蹒跚跑出来的太医惊恐的说道:“皇上……皇上快要……陈将军,陈将军!皇上一直喊着温太医的名字,怕是这世上只有医术超群的温思臣才能治得好皇上了。”陈伯明皱紧眉头,忍住了想要踹翻他的冲动,正想进去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急匆匆的朝着前面去了。六个时辰后,天色已经转至深夜,皇帝的军帐灯火通明,可火光下的眉头明显舒缓了许多。太医院的两位太医重新看到温思臣,心里面不免的放下心来,他们暗自擦汗,总算是把皇上给救回来了。“温太医,这几日就由你来照顾陛下吧!”陈伯明也听说了他们之间的某些故事,至于为什么温思臣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感兴趣,只要能救回皇帝便是好的,其他的就由皇帝自己去解决。一干人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纷纷散去,温思臣本想去找些被褥打个地铺,这人从小犯病的时候,要是在半夜醒来看不见自己,就会大哭大闹还要上吊,虽然现在疯病治好了,但是还是不太放心,生怕他伤口难受什么的。刚要抽出手,新皇像是有感应一般紧紧地抓住不放,似乎是在怕这再次的放手,就是一辈子了!温思臣顿百感交集,便也不挣扎,而是靠在床沿,主动地去亲昵受伤的人。三日后,新皇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声的叱问一旁端来汤药的御医:“思臣呢?思臣是不是来过?”御医正准备给皇帝喂药呢,这差事本来是温太医做的,不曾想今天他不在,事情就落到自己身上,被皇帝这么一吓,急忙跪在地上,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了。朱玉纹得不到回应,掀开被子就从床上下来,他之前脑子不好,身体倒是底子不错,寻常人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别说下床了,就连喘气儿都是问题。温思臣撩起军帐就看见这么一幕,还光着膀子的新皇哆嗦着步子从窗边走来,看见他背光而进的时候,那脚像是立马健全了一样,一步就扑了过来,生怕压不死自己是个读书人。御医赶紧跪好低着头,把流言蜚语通通倒出脑子外面去。温思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回报了他,对于这种变化,朱玉纹心里发誓愿意用皇位去交换。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求营养液啥的~么么啾~祝看文愉快哟~本章大粗长~小和尚终于开窍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