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韵一丝儿也不怵他, 头也不回地问:“王爷今儿又在我这里耍什么威风?”
她顿了顿,不等安王爷回答,又笑着说:“想是昨夜苏妹妹伺候的不好。”
安王爷目光如鹰一般犀利:“你老实同我讲,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重修旧好?”
流翠苑被赶出去的众位下人并不敢议论主子的事儿, 听得房里传来的声音, 又不由面面相觑, 彼此神情间皆有些疑惑——这才安生没几天, 又要吵起来了?
幽浮幽色二人因知道陆之韵的私事,此时格外焦虑, 时不时就要朝紧闭的门望两眼, 听到安王爷如此问话, 心中只求王妃不要犯了左性偏和王爷犟着说话对着来。
下一瞬, 听到陆之韵的声音,二人心头当即咯噔一声,只觉得——完了!
陆之韵转头, 抬眼看着安王爷,不以为意地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话, 明着是说“是”了。
安王爷神情越发冷肃了。
适才,他才得知, 原来这几日陆之韵根本就没有月信在身,此前她说那些话, 不过是不愿令他近身的托辞。
这与将他的一颗真心扔在地上践踏何异?
安王爷死盯着陆之韵,笃定道:“你还在生气。前儿说的什么想通了,不过是些敷衍本王的话!”
陆之韵道:“我不生气。”
安王爷直咄咄问到她脸上:“你若是生气, 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本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讲你想本王怎么做,怎么知道本王不会答应?”
陆之韵起了身,走到书案旁,靠着书案,抬眼瞥着安王爷笑道:“王爷言重了,妾实不曾生王爷的气。从前妾同王爷生气,不过是妾太过痴傻的缘故。从王爷离了我这里去苏氏房里那日起,我就下定了决心,再不同王爷置气。“
安王爷问:“那你为何令苏氏落胎?”
陆之韵双手背在身后抵着书案的边沿,低头一笑,道:“我身为正妃,尚无子女,她一个妾,如何敢越过我去?我纵然不同王爷置气,作为王妃的尊荣却还是要保住的。否则我在这王府里的地位竟不如一个宠妾的风声传了出去,令我陆氏一族的脸面往哪儿搁?旁人不会说王爷风流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只说我这个正室没本事,拢不住王爷的心就罢了,嫡子还没出,竟让侧室先生了孩子。”
她这话说得极其冷酷。
然而她又是端方知礼的模样,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微笑,活像是一只笑面虎。笑面虎倒要比她亲切些,她是更偏清冷一些的。
安王爷气得直瞪眼。
此时,万事都已安排好,陆之韵的存在,仿佛已无足轻重,他即便是像从前一般同苏如玉起腻,陆之韵也不会说什么。然而这她这连日来的拒绝令安王爷心头直起火。
他道:“你要乔张做致,也要适可而止。本王没耐心陪你玩这些。”
他冷冷地道:“你过来。”
陆之韵靠着书案,静静地凝望着他,为他的气势所慑,眼中有一丝惧怕,但并未上前,只看着他恼羞成怒,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用他在战场上染来的肃杀之气无形地压迫着她。
她的腿有些软,然而她却丝毫未动,仅声音略抖,仍旧是冷静的:“站住!”
安王爷脚步一顿,继续向前。
他到了她近前。
而此时,陆之韵冷冷地盯着安王爷:“王爷这是想过河拆桥?”
安王亦冷笑道:“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还要耍到什么时候?”
不待陆之韵回答,他已搂住了陆之韵,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压在他的胸膛上,浑身带着股男子的阳刚粗犷之气,令陆之韵几欲作呕。
陆之韵挣扎着:“请王爷自重!”
安王制住陆之韵,将她压在书案上,凑到她耳边说:“自重?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原是你的本分!”
陆之韵忽然不挣扎了,只垂眼道:“我说王爷哄我呢。前儿要我办事,就心肝儿宝贝地哄着,还说什么要重修旧好,如今事情才办好了,就来羞辱我。既这么着,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王爷不如趁早了结我的性命,省得将来费事!”
安王爷一顿,放开陆之韵,皱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陆之韵撑着书案起身,理了理被安王爷揉皱的衣裳,在一张圆凳上坐下,静静地、仿若胸有成竹般微微笑道:“只请王爷想想,如今王爷果真用不着我了么?”
安王爷虽会打仗,但论谋略算计,从小儿在世家名门长大的陆之韵倒比他更懂得揣摩人心,也更敢赌。
此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否是在虚张声势。
但,在事成之前,他知道,陆之韵必须活着,尤其是,必须让陆家看到她活着。否则,一旦陆家以及和陆家有姻亲的几大名门世家不支持他了,纵然他能杀了太子亦难登基,大家会给他安一个逼宫谋反的罪名,还能再拥立其他皇子。
他手上虽有兵权,但在京中,他能调动的人手不多。而在京城,不论是几品世家,家中都蓄有私兵。
京城世家之中,陆家位列一品世家之首,同其他一品、二品世家皆有姻亲关系。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倘或果真得罪了陆家,他的那些人手并不能在各大世家的私兵手下讨得了好处。
至于姚率,他本因陆之韵而选择背叛太子,倘或陆之韵死了,他难免兔死狐悲,怕自己也遭毒手转而将一切都告知太子。
如此,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安王爷背过身,沉思片刻,终久是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大丈夫,强行按捺住了内心的憋屈与烦闷,回了头同陆之韵说话。
他仍旧板着脸,可神情较先前已有所缓和。
“你别生气,今儿是我不好,不该凶你。只是,我是真心要同你和好,你只管推拒,我这心里不好受,才一时失于控制,言行无忌起来。你只和我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难道真要令我把这颗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陆之韵也垂了头,似乎是被触动的模样,低声道:“我要你的心做什么?你死了我纵然明白了你的心又有什么好处?只你的心不诚,嘴里说着要同我重修旧好,转头就去苏氏房里,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讥诮地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此时,安王爷算是“明白”了陆之韵从前的“口是心非”。原来她嘴里说着让他去苏如玉的房里,其实心里并不愿意他去,偏他照她的话做了,如此,她便寒了心。
安王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此时,陆之韵脸上的讥诮之色又变成了苦涩,她定定地看着安王爷,道:“王爷,只要你不要逼我,我总是站在王爷这边的。那个位置,王爷想要,我亦想陆家在新的天子即为后屹立不倒,我总是帮着王爷的。如今,我只想要王爷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