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的工作就是戴着口罩,给修理好的木箱刷木油。
他们工作的时候,八尾猫就在院子里探索,小木偶坐在它的背上,画面很可爱。
白衣女生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们工作,画面很……惊悚。
“这个院子,一草一木都是我和妻子一起种的,每个柜子都是我们亲手做的。”爷爷钉完一个柜子,摩擦着柜门,语气有些悲凉:“她去世之后,就只剩下这个院子陪我了。”
爷爷指着旁边的树说道:“那棵桂花树,是她去世那年种的,现在都已经那么大了。”
也许是修着和亡妻有关的东西,又想起了从前的记忆,爷爷忍不住和季思危说起关于妻子的事情。
看着爷爷满脸怀恋的表情,季思危忽然想起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生活在原来的地方,沉浸在回忆里无法抽身,日复一日,思念成疾。
忙活完,已经临近傍晚了。
季思危把收拾好的工具箱递给爷爷:“爷爷,那我就先走了。”
“别急啊。”爷爷放好工具箱,锤了锤腰:“也该做晚饭了,你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季思危:“爷爷,我赶时……”
爷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独家秘制盐焗鸡哦。”
季思危摘下手套放好:“爷爷,我可以。”
做晚饭的时候,季思危给爷爷打下手。
虽然小小的厨房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很温馨。
爷爷把腌好的鸡放进高压锅:“我妻子最喜欢吃我做的盐焗鸡,当年她吃了一次,就决定要跟我过一辈子。”
爷爷很喜欢季思危,如数家珍似的说着关于妻子的事。
这让季思危想起了另一个痴情人——秃头老伯。
不知道老伯投胎了没有。
季思危把洗好的蒜心递给爷爷,问道:“爷爷,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我和妻子在这里教了一辈子书,她是在这所房子里去世的,所以我也准备在这里度过余生。儿子一家住在离工作更近的市中心,偶尔才会回来。”
爷爷接过菜篮子,熟练地切着蒜心,头也不抬:“说出来你不要见笑,其实我之前也去儿子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只有在这里,我才会梦到我妻子。有时候我会觉得,她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我要是去了其他地方,她会寂寞的。”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我死也要死在这里,和她死在同一张床上,没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里,季思危洗菜的手一顿,表情严肃起来:
“爷爷,你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知不知道学校哪个地方和‘数十先贤’有关?或者哪里有闹鬼的传闻吗?”
“数十先贤?”爷爷停下动作,思索片刻后说道:“在芳华楼前面的草坪上,倒是有一些先贤雕像。”
季思危回忆着羊城大学总平面图,芳华楼位置较偏僻,差不多到了北边的尽头,他还没有去到那边。
季思危把洗好的番茄放在桌子上,开始打蛋:“爷爷,芳华楼里面是做什么的?”
“那栋楼实验室较多,一直说要改造,上边文书又迟迟没批下来,就暂时空置了,现在应该只有一两个小组用那里的实验室吧。”
爷爷热好油,把腌好的五花肉下锅翻炒:“五楼以上是人类学专业的地盘,七楼一整层都是骨骼标本陈列室。羊城大学有个传统,成就斐然的校友去世之后都会捐骨头给母校做教学和研究,有的捐完整的骨架,有的捐局部骨骼。”
“我妻子就捐了整只左手的骨骼,我偶尔会去看看。
至于你问的闹鬼传闻……羊城大学最不缺的就是灵异故事,哪里都能掰扯出一点鬼故事来。但传得最广最像真实故事的,还是芳华楼七楼,他们说那里阴气最重,校友们晚上喜欢爬出玻璃柜到处乱跑。
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要是真有鬼,我妻子怎么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也好啊。”
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白衣女生就站在他旁边,睁着瞳孔涣散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这座房子里其实一直存在着一股微弱的阴气,也许爷爷的亡妻确实还留在这个房子里,只是年月久了,魂体变得虚弱分散,无法再凝聚实体。
鸡肉的香味在空中弥漫,看着窗外的火烧云,季思危心想,不知道聚魂铃能不能让她的魂魄重新凝聚。
如果可以的话,等找到抽屉之后,季思危也许能让爷爷再见她一面。
就算是给爷爷请吃饭的回礼。
……
秘制盐焗鸡、西红柿炒蛋、蒜心炒肉和一个味道恰好好处的广式鱼头汤把餐桌填得满满当当。
爷爷的手艺确实很好,比传单大叔中午做的西兰花炒西兰花好吃多了,季思危和八尾猫饱餐一顿,都有些不舍得离开。
但天已经黑了,他不得不离开。
和爷爷告别完,季思危向着芳华楼出发。
白衣女生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被跟了大半天,季思危甚至已经开始适应她的存在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问她想做什么,但后来想起自家爷爷曾经说过,如果随便和鬼魂搭话,就必须要完成它的遗愿。否则会被它缠到天荒地老,不死不休。
为了不招惹麻烦,他决定等白衣女生主动开口。
夜幕笼罩着这所百年老校,路灯被形状奇异的老榕树挡住了一大半,暖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柏油路面上,影子随风摇晃。
季思危敏锐的感觉到,羊城大学的氛围已经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取自项脊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