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一个人往里面走,说什么都不让我跟,我在原地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现。电话打不通,我到处找,怎么都没找到她。”
“我想她很可能已经回到中庭等我了,于是我再次返回中庭……我心里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慌张地抬头四处张望……然后……我看见她正站在四楼的栏杆外,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双手一张就往下跳!”
”‘砰’的一声……”
“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摔得血肉模糊……我……唉……唉……”
说到这里,秃头阿伯早已泪眼模糊,他用手锤着胸口,似乎只要一提往事,当时的悔恨痛苦就再次浮上心头。
原本的惊喜变成了惊吓,变成了残忍至极的噩梦。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季思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秃头阿伯,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思考了片刻,尽量温和地说:“阿伯,坚强一点,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可是我……我已经死了啊……”
秃头阿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手捂住眼睛,稀疏的头发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看起来十分悲伤。
季思危马上改口:“投胎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老伯:“……”
“你先听我继续说完。”
老伯吸了吸鼻子,情绪平复了些。
季思危点头:“我可以听,但是这个电梯能一直这么按着吗?”
“没有人要上电梯就没问题。”秃头阿伯说:“你在电梯里,外面的鬼魂闻不到你的生气,比较安全。”
季思危:“好,你继续说。”
“虽然我老婆行动不便,但我们很恩爱,生活很幸福,警察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刻着我名字的戒指,我不信她会跳楼自杀。”秃头阿伯话音一顿:“而且她站起来都困难,怎么会那么顺利地翻到栏杆外面呢?当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因。于是我天天跑到这里来,想查出真相。”
“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个男人死了老婆后就疯了,天天跑来商场里闹……就这样过了两年,我老婆祭日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下楼梯的时候脚底打滑,从头滚到尾,后脑勺破了个大洞,也死翘翘了。”
秃头阿伯说着转过身去,拨开头发,只见后脑勺上有一个凹陷的大伤口,干涸的鲜血与头发纠结成一团。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鬼魂。”
“因为执念太强,怨气太重,我一直太商场里徘徊,渐渐的,我知道了这座广场不为人知,只有鬼知的秘密。”
秃头阿伯单手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几乎要滴出血。
季思危抚摸刀身的手一顿,正色道:“什么秘密?”
“这是我历经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摸清的……”秃头阿伯说:“当年建造地基,八口棺材被挖出来后,并没有被烧掉,但是封印在里面的八恶徒逃了出来。那八口棺材空了,地底下的龙有苏醒的迹象,龙对八恶徒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于是他们把八口空棺材按照原本的八卦排列顺序,放在负三楼,每年都会杀害八个无辜市民,收割他们的魂魄填进棺材里,让下面那条龙继续沉睡。”
“在因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一个目击到我老婆跳楼的鬼魂。通过他我才知道,我老婆当年就是被八恶徒选中了,他们指示鬼魂附在我老婆身上,让她跳楼……然后把她的魂魄囚禁在棺材里,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秃头阿伯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恨,说到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每一句话都要淬出血来,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四处冲撞。
季思危想起,秃头阿伯第一次出现时,曾经用很羡慕的语气说,如果当年就有电动轮椅,他老婆会少受点罪。
季思危忍住怨气带来的不适,握住秃头阿伯的手腕,扬声道:“阿伯,冷静!”
感受到活人的体温,秃头阿伯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
“我一直没有去投胎,只为了有朝一日,看到八恶徒受到天道惩罚,我老婆能从棺材里出来,与我再见一面。”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时机来了。请相信我,就算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我也要把你平安送去负三楼。”
听完秃头阿伯的经历后,季思危完全理解他的愤恨和痛苦,而且他知道去负三楼的路怎么走,带着他一起走,相当于带了个gps,何乐而不为。
季思危看了看时间:“九点前我必须把事情办完,时间太短,不能再耽误了,走吧。”
秃头阿伯说:“今晚是中元节,鬼市开张。等会你贴在我身后,能憋气就尽量憋气,过了彼岸花廊道,我们去到三号店铺,找我的老熟人张阿婆。让她卖个假死药丸给你,吃了就能屏蔽生气,蒙混过关,不被那些恶鬼和八恶人那么快发现。”
“记住,不要出声,不要靠近墙壁。”
吸了一大口气,季思危憋住气,跟在秃头阿伯后面,出了电梯。
灯火摇曳,鬼影重重。
廊道里风声很大,风声里还掺着低低的抽泣声。
轮椅碾过地面,被碾碎的彼岸花花瓣瞬间变成一滩鲜血。
那些鬼影离得很远,季思危却觉得这条通道里,前前后后挤满了人。
因为缺氧,季思危白皙的脸颊微微涨红。
越想着不能呼吸,身体越想要得到新鲜空气,季思危强行停止脑中的想象,暗示自己只要能平安度过这段路就好。
快了……快了……
可是这条廊道好像真的没有尽头,过了很久,季思危的脸因为缺氧慢慢涨成了青紫色,他忍不住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