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近几日莫要再出门闲逛了,我听人说,那凶手手法残暴,竟是……”唐母心有余悸,默念了句阿弥陀佛,“竟是将人生生斩断了头颅!唉,作孽啊!”
说完又连忙捻着手里的佛珠。
唐时语不着痕迹地望了眼身旁的少年。
少年心虚地轻咳了声,偏了偏头,把后脑勺对着唐时语。
唐时语:“……”
唐母挨个叮嘱。
“阿渊也是,近几日别出门了,你身上虽带着武艺,但是那人之能或许在你之上,还是小心为好。”
顾辞渊被身边那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是。”
二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唐时语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出声。
顾辞渊垂着脑袋跟着她进了屋。
“姐姐,喝茶。”
少年一脸无辜地端着茶杯,立在桌前,战战兢兢。
他眨眨眼,自己把茶摆在桌上。
唐时语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茶盅。
零星的茶叶漂浮在面上,随着水波的晃动打着转。
清香四溢,正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她的背上,暖洋洋的。
唐时语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小白,手上一下一下捋着狗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少年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他乖巧地笑了笑,厚着脸皮蹭了过去,贴着她的腿坐着下
“姐姐?我早上与你说过的。”他睁着大眼睛,目光澄澈透亮,眼瞳乌黑,看着十分纯良。
唐时语摸了摸怀里的毛茸茸,淡声应和。
少年又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撒着娇:“姐姐……”
她叹道:“好了,不逗你了。”
“嘿嘿。”
顾辞渊见她松口,第一件事便是把她怀里的小白拎着扔到了地上。
小白落地后还有些迷茫,狗眼四处望了望,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幽深且凶悍的黑眸。
顾辞渊无声与它对视。
片刻后,狗子委屈地汪了一声,逃走了。
顾辞渊满意地收回了视线,眼睛亮晶晶地,又转头看着少女。
“姐姐,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唐时语慢慢拿起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清茶,才道,“可留下把柄了?”
少年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怎会呢。”
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很快他又皱起眉,“不对,有人看到了。”
茶杯被重放在案桌上,柳眉蹙起,十分严肃。
“谁!”
少年摇头,“不认识,但他说不会张扬。”
“……”
唐时语无语地看着他,手点了点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他说不会便不会?素不相识,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了?”
平日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这件事上这么放松警惕了呢!
顾辞渊无所谓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又攥紧握在掌心里,头枕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小声嘟囔着:“我记得他,不若待会我去堵他,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阿渊。”唐时语声音沉下几分,警告道。
见她不悦,连忙改口,“好好好,不杀。”
唐时语还想再说几句,少年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唇。
咕哝着,“姐姐别闹了,阿渊好困,让我睡会。”
唐时语瞬间红了脸,手指摸了摸嘴唇,没吱声,只默默坐直了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少年没舍得把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他揽着人往后靠,靠在窗边,手臂缠着她的细腰,闭目养神。
唐时语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温馨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咚咚。
“姑娘。”芸香在门外,压低声音轻声唤。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皱着眉把头埋深了些,他的唇轻轻擦过她颈侧,带过一阵颤栗。
唐时语平复了心跳,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才低声回:“进来。”
芸香一进来便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场景,想起那天顾辞渊的话,连忙垂下头。
“有位秦公子派人来送信,说这信必须交到您手上。”
少年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从榻上跳下来,将芸香手里的信抢走。
他半眯着眼,目光扫着信上的内容,感受到芸香的视线,抬眸睨着她,“还不出去?”
芸香:“……”
唐时语揉了揉肩膀,“芸香,你先出去吧。”
“……是。”
屋里又剩了他们两个人,谈话可以肆无忌惮。
她伸手,“信上说了什么,拿来我瞧瞧。”
顾辞渊检查完信,发现不是什么情书,放心大胆地把信交了回去。又跪回在榻上,给她捏着肩膀。
“曹熠昨夜与怡红院的绵绵姑娘共度一夜,京兆尹请了人问话,这位姑娘又把早上见过你和秦公子的事说了出来。”
顾辞渊漫不经心“嗯”了声,“那脂粉就是她扔的。”
唐时语目光一顿,看了他一眼。
少年无辜地回视。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信。
这位秦公子果然说到做到,对于真相只字未提。
他跟京兆尹承认了自己卯时与顾辞渊在西街碰过面。
他谎称自己不识得那位一身玄衣的年轻公子。
只道:“我亲眼瞧见那位公子从北边来,他先我一步拐进西街,随后一直在我前面,并未往南边去过。”
唐府的位置在西街偏北,若想去东街口,必要从唐府先往南到西街,再向东行,才是去东街口的路线。
而曹熠的尸体在西街往南的两个街巷,溪水巷。
所以秦慕也作为人证,可以作证“玄衣公子”与此事无关。
经仵作调查,曹熠死亡时间大致就是卯时前后,而那个时候,他二人正在西街。
面店的老板也可作证,卯时左右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他店里吃东西,随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往东边去了。
“玄衣公子”和秦慕也并无关联,素不相识,他们二人可以相互作证,案发时不在溪水巷。
京兆尹知道秦慕也每日清晨不到,便会去燕王府习武,而燕王府正位于西街上。
他派人去王府打探,有管家作证,秦慕也离开王府时,时辰恰好是卯时,管家是看着他沿着西街往东边走着,看着他过了往南边拐的岔口,继续直行。至于另外那位公子,他没有注意。
因秦慕也说不上来他见过的那位公子是谁家的,但既然找不出疑点,京兆尹便没有继续顺着调查顾辞渊的身份,因而直到现在,也无人来传唤。
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恰好有人在案发地再往南的一条街巷发现了线索。
近期奉京城里来了一伙流窜作案的大盗,作案手法很相似,皆是干净利落地取人头颅,再抢夺钱财。
那伙贼人已做了好几起大案,许久未破,原已消停了数日,众人皆以为那伙人已离了奉京城,未曾想昨夜命案又起。
那线索,恰好就是那伙贼人偷盗的其中一件宝物。
案件似乎有了眉目,京兆府上下忙得团团转。
“唐姑娘放心,有秦某在,此事绝不会到牵连姑娘的小情郎身上。”
唐时语看到这句话,脸涨得通红。
顾辞渊一瞧她的神色,脸色一沉,把信抢了回去,仔细看了两遍,笑了。
“还给我!”她恼羞成怒。
少年顺从地递了回去,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那笑容看在唐时语的眼里,心痒,手更痒。
于是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
力道不大,像是挠痒痒。
信上没有提任何的交换条件,但唐时语知道,她欠了这位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危机渐渐远离,唐时语看到这,松了口气,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此人为何要帮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以及她与阿渊的关系?
“这秦公子……你当真不认识吗?”唐时语思绪乱成麻。
“不认识。”
“那就奇了,他为何会把信送到唐府,他不认识你,那便是认识我。”
唐时语仔细搜寻着奉京城中的秦姓人家。
官职小一些的有两位,御史中丞姓秦,太常寺有位秦少卿,两位皆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官职高一些的……
唐时语目光微凝。
只有一位,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姓秦。
“此人多大年岁?”
顾辞渊想了想,“约莫十七八。”
“十七八……”
唐时语反复看了看信,通篇皆是自称“秦某”,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因此更加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阿语,那日在明王府,他瞧见了。”顾辞渊慢悠悠地说着。
“什么?”
他懒散地靠在榻上,单手托腮,语气天真,“他瞧见你强吻我了。”
唐时语:!!!
“谁强吻你了?!谁?!”
“你啊。”他委屈巴巴地,像个被占了便宜又惨遭抛弃的小媳妇,“你拉着我的衣领,把我拽下来的。”
“……”
他眨了眨眼,“姐姐,你的力气也挺大的,嗷?”
☆、第 36 章
曹熠遇害后的几日, 唐时语都闭门不出。
那日顾辞渊把人惹急了,后果便是一连几日都吃不到肉,天天可怜巴巴地跟在她后面。
唐时语最熟悉他这副伪装的面孔, 面上纯良又委屈,实则心里头不定含着多少坏心思。
少年终于老实, 不再嘴上调戏她,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子害羞起来, 威力全然不输她发火时。
顾辞渊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祸从口出”这个词的含义。
又过了两日, 秦慕也又送了信过来。
只不过这次的信不是托别人送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姐弟二人用过晚膳, 正坐在屋里对弈,房门开着,灯火通明,从外头能瞧见屋里的情形。
秦慕也一身夜行衣,手脚轻快地跃上了院墙, 他骑在墙头,看着屋中温馨对弈的二人, 不屑地冷笑。
他轻声嘲讽, “嗤,想不到这堂堂侯府的守卫, 竟还不比我家警惕。”
他四处看了看,失望地摇头。
大姑娘的院里竟是连个护卫都没有,轻易就让人翻墙进去,半点难度都没有。
他那日之所以能认出唐时语, 多亏了她那双绝美的眼睛。先前便听曹熠和那些狐朋狗友吹嘘,说新接回府的唐大姑娘有一双勾人魂魄的美眸,那双眼睛会说话,就算是冷眼瞧着你,也能让你蚀骨销魂。
秦慕也听罢后心里直犯恶心,一为曹熠此人,二为他的举动。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就肆意对一个姑娘评头论足,真是小人行径!
秦慕也同样喜欢与美人交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同样会与女子保持距离,更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
每每思及此,他都觉得自己比他爹总夸奖的“别人家的孩子”齐煦都要强上百倍。
从小他就被齐煦压一头,那日见齐煦神情悲怆地看着人家小两口拥吻,他这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险些就要吹出口哨,幸好及时撤离,才没乐出声。
能让齐煦难过的,他顿时来了兴趣,花了些功夫查清了来龙去脉,这才知这少年是唐大姑娘带回来的的小跟班。
看眼前这情形,人家姑娘早就心仪这位小公子了,还能有齐煦什么事儿?
这公子的样貌确实胜过齐煦许多,虽是自小长在外面的,但周身的气度竟是不输齐煦分毫。
秦慕也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一个小白脸罢了,沾了青梅竹马的光,外加有一身好医术,这才拴住了唐大姑娘的芳心。
谁能想到初次交手,他便落了下风。
深不可测这四个字,用在还不足十六的一个少年身上,委实荒唐至极。
他坐在墙上感慨了会,倒也没忘记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事情办妥,怎么着也要和人家说一声才是,这人情算是他们欠他的,就先记在账上吧。
秦慕也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将一封书信挂在上头,随手手上用力,将飞镖掷出。
咚!
飞镖扎在了唐时语屋外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唰的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坏了!”
秦慕也第一时间迅速躲闪,可还是没快过那道暗器。
一声闷哼,他被某样东西击中,身子一歪,从墙上栽了下去。
噗通,摔了个大大的屁股蹲儿。
“哎哟喂……”
秦慕也疼得直咧嘴。
他揉了揉伤处,垂眸时,恰好看到了在他不远处,一粒小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哼。”秦慕也憋了一肚子气,拍拍屁股上的土,踉跄起身,一瘸一拐往家走,“狼心狗肺,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抱怨的声音喊得极大,唐时语在屋中都听到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辞渊淡定地起身,将门柱上的飞镖拔起。
那镖扎得入柱三分,少年轻而易举地就将其取下,转身回了屋,将房门关上。
“阿语,给你。”
唐时语将棋盘上的最后一粒白字收入棋盘中,接过信。
少年像是不放心似的,半弯着腰,凑在她身边一起看。
“姐姐如何得知,今夜他会来送信?”
“猜的。”
信上果如她所料,只寥寥数字。
“事已解决,姑娘放心。”
少年捧着一盏烛灯过来,她将信对折。他怕她烧到手,将信抢走,置于火上。
很快,信纸被火苗吞噬。
看着被烧成灰的信纸,唐时语突然笑了。
“你为何把人家打下去啊。”
他理直气壮,“深夜翻墙,便是贼人,我护卫阿语这院中的安全,有何不妥。”
“……倒是有理。”
只是秦公子也是可怜,费尽心思替他们摆平了事端,最后来报信还被打跑了。
“噗。”唐时语越想越觉得惨,越惨越想笑。
顾辞渊见她开心,心念一动,“阿语若是高兴,那我下回见他还打他一顿。”
“……?”
他没觉得此举奇怪,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不需要什么计划,他似乎每日卯时都会从西街经过,那我便堵着他,你若是爱看,我天天打他一顿!”
唐时语心情复杂,她看着少年眼里放着光的样子,顿觉得头疼。
她到底是怎么把他养成了这样啊,为了讨她欢心,真是什么下限都没有了……
“阿渊。”
略带严肃的一声警告,少年瞬间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