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天痕从执法堂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抬回来的。晏天痕从那之后,便再也不开口说话,他的舌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毁了,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直到多年之后,晏天痕堕入了魔道,成能重新开口说话。这些事情,也是很久之后蔺玄之在杀了三长老,搜索他神识之中记忆的时候,才发现的惊天秘密。悔恨、懊恼、痛心疾首,完全都不能够形容他那时候的心情。然而晏天痕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哪怕他最后让三长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已经全然没有意义。蔺玄之如今再见执法堂,眼眸里面具是一片灰暗和阴冷。晏天痕抬头望着执法堂朝着两边敞开的大门,和里面长达上百米的大殿通道,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小声说道:大哥,你觉不觉的,执法堂看起来像是个妖物的大嘴,像是要把人给吞进去似的。第55章 堂中嚎啕蔺玄之回过神,将心头的戾气压一下去,眉目温柔地看着晏天痕不受控制流露出惊恐的眼睛,道:阿痕不喜欢这里,就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我就可以,大哥向你保证,很快就会出来。晏天痕按捺住心头难以控制的惧怕,连忙摇了摇头,说:不要,我要和大哥一起进去,我也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而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看到执法堂的大门,就觉得心里面瘆得慌。蔺玄之在心头深深叹了口气。到底他用尽全力修复好的那枚溯世镜,并未毫无保留地将过去抹杀。张管事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执法堂是你想进就有资格进的?能进入此处的,都是蔺家人,你不过是个捡来的外人,且在外面等着吧!蔺玄之冷眸扫过张管事,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精巧的小锤子,递到晏天痕手中,道:阿痕,这是爹留给我的裂地锤,这里面下了禁制,可释放出七次煅骨境修士之力,你何时无聊了,或者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朝他脑袋上扔过去,就像之前大哥砸死那个口无遮拦不知死活看门人时候一样,千万别手软。晏天痕拿过小锤子,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嘻嘻地说道:好啊大哥,我看张管事就挺不顺眼的,明明自己是条走狗,还非得学着说人话,但我听着,他还是在犬吠嘛。蔺玄之挑挑眉,想不到,他家软绵绵乖巧巧的阿痕,竟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刺猬。不过,他正是喜欢阿痕这样。蔺玄之越发觉得上辈子让阿痕说不出话来的那两个贱人无比可恨了。蔺玄之悠然一笑,道:那就砸死他,出了什么事,大哥替你担着。张管事在见到裂地锤的时候,一张老脸已经吓得苍白,双腿都在发抖,在听到蔺玄之之后的话时,整个人都恨不得一翻白眼晕死过去,显然他没想到蔺玄之手中还有这样的宝物。虽说他是白夫人带过来的人,他若是死了,白夫人必然会追究蔺玄之的责任,但那有什么用?强者为尊,张管事当即就眼珠子一转,闭上嘴巴开始装死。蔺玄之见状,冷冷一勾唇,暂时不与此人计较。他对晏天痕叮嘱了几句,态度坚决地禁止他跟着自己进去,还招来了两只白虎一左一右地陪着他,这才整了整衣服,闲庭信步般地朝执法堂里面走去。执法堂从大门口到殿堂尽头足足有二百丈远,朝上望不到头,俨然是施了法,有了压制境界的阵,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反抗或者劫狱。执法堂森寒阴郁,两侧具是高大粗壮的警示柱,上面密密麻麻用金纹雕刻着蔺家的家规族规,并记载着历代蔺家触犯这些规矩的子弟们所遭受的刑罚,以示警告。执法堂中有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堂中的侍卫,其余的有来看热闹的,也有几位家中长辈。执法堂中有几人一看到蔺玄之,便开始嚎啕大哭----就是他这个天杀的刽子手,杀了我丈夫,我丈夫从小就给蔺家当仆人,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出过差错,他居然就这么杀了我丈夫,呜呜呜呜爹爹,哇啊啊啊爹爹死了,我和阿妹活不了了!我可怜的儿子啊,原本以为你来这修仙世家,是得了大机缘,没想到你居然被害死在这里,连你老娘活的岁数都不如啊!第56章 捧高踩低旁边站着的蔺家弟子,也禁不住纷纷窃窃私语。蔺雨柔叹了口气,说:这可怜啊,这一家子,也就出了一个有点道缘之人,全家上下老老少少的都靠他吃饭,这一下可好,全家的生机差不多都要断了。旁边的蔺泽之看着下面那哭成一团的人,再看看那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蔺玄之,心中一片畅快。嘴上说道:是啊,真是可怜,虽然我们是修仙武者,但是我们更是要心怀慈悲,善待凡人,遵从人间律法。白素素点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蔺泽之,满是痴迷地说道:表哥,你说的真是太对了,像你这般极有天赋又努力,还心怀慈悲之人,真是世间少有了。蔺泽之谦逊一笑,说道:不敢当,我只是和大多数修士一样,只是不喜持强临弱罢了,这当是我辈修道之人所恪守的基本底线。白素素对蔺泽之更加肃然起敬,眼里面的粉色泡泡都要溢出来了。站在周围的蔺家子弟,纷纷对蔺泽之投来敬佩的目光,恭维道:还是泽之堂兄有大胸怀,当为我辈楷模。蔺泽之心中高兴,表面却不断推脱:哪里哪里,比起玄之堂弟,我还差的远了。噗嗤----泽之堂兄是在说笑吗?当年的见而忘仙的玉华容,早就已经成了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了好么?华容便是蔺玄之的字,当初蔺玄之风头最盛的时候,被外界称为华容剑仙,只因他的武器虽是从北境之北极寒冰域的冷湖之中炼成的一把剑,但他本人,却是和这柄冷锋,截然相反。那把剑的名字为止戈,一旦现世,便会寒冰万里,大雪肃杀。而蔺玄之轻易不会抽出止戈剑,哪怕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之时,他也只用包裹着止戈剑的剑鞘对战。正因他为人温润如玉,颇有君子之风,因此世人赠他玉公子的雅称,加之其字为华容,蔺玄之又有一个比他原本姓名更广为流传的别称,便是玉华容。见而忘仙玉华容,当初不知吸引了多少善男信女的追随,曾有大能者断言,玉华容乃是整个五洲大陆修仙界的天启之星,也同样是与他同时代之人的悲哀。有了玉华容,哪怕他人的光彩再亮,也无人能够记住。然而过钢易折,如今这世界上,哪里还有玉华容?有的只是一个唯有风姿和容颜尚在,却没有其他任何令人痴狂之处的废人蔺玄之。蔺泽之闻言,皱起了眉头,略带严肃地训斥道:你这话说的太没道理,玄之堂弟如今虽然已经成了个废人,但是他曾对我们蔺家有过贡献,外人可说这种话,你身为蔺家人,决计不能这么随口编排。之前捧高踩低的蔺家弟子,立刻一脸羞愧地认错,并感慨说道:泽之堂兄的胸怀,真是令我自愧不如。是啊。另一人点点头,说:想当初蔺玄之那般高调,打压同辈子弟,还屡次抢夺泽之堂兄的资源,可泽之堂兄也不做任何计较,这要换成是我,我可做不到一笑了之。那当然了。白素素仰着脸,侨声笑着,极为自豪地说:我泽之表哥哪儿会和那种废物一般见识?表妹。蔺泽之皱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不说他是废物,他就不是废物了?明眼人都看着呢,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以为自己已经成仙了啊?白素素一向厌恶蔺玄之,不光是因为他总是处处都打压蔺泽之一头,还长得男女通吃,只要他在的场合,所有人的眼睛都得被他吸引过去,这让白素素嫉妒地心脏都快炸了。你啊。蔺泽之故作无奈,宠溺地看着白素素,摇了摇头。第57章 你可知罪?几位蔺家的长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纷纷对蔺泽之的表现赞赏不已。坐在五张主位之上的白夫人,宛若冰霜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的暖意。白夫人左侧,是蔺家掌权人之一蔺如海,蔺湛的四弟。蔺如海也对着白夫人轻轻一点头,说道:大嫂好福气,泽之有如此胸怀,又是蔺家这一辈最出彩的修士,将来必然会是蔺家的下一代少主掌门人。白夫人挺直了胸脯,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三长老,清冷的嗓音不悲不喜道:哪里的话,阿泽虽然天赋卓绝,但若是和当年的玄之相比,可还差得远了。蔺如海看了眼正朝着这边走来的蔺玄之,露出了一抹不悦,道:这小子,越来越不上台面了,前些日子混迹在那种三教九流的武道场里面,还屡战屡败,不知道败了多少钱,给我们蔺家丢了多大的人,他就算曾经再怎么厉害,如今也只是个弃子废物了。白夫人摇了摇头,冷冷一勾唇,说:这可不见得,二弟留给他儿子的法宝可是数不胜数,谁知道他有着法宝丹药傍身,会闹出怎样的幺蛾子,今日他用裂地锤杀了一个守门人,明日他就敢杀其他宗族子弟,也不过是因为那些人说了句实话罢了。蔺如海一听这话,便心知肚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头有了计较。坐在主位置上的是蔺家的真正的家主、如今的五长老蔺润如。蔺润如算起来应当是蔺玄之爹亲的爷爷,也就是太爷爷,他虽然一直都是蔺家家主,但是一向不太管事,成日沉浸在修仙之中不可自拔,轻易不会出关。然而自打一年多前,蔺家管事的家主蔺湛出了意外,蔺玄之又成了废人,蔺家内部的各有心思的人都蠢蠢欲动,眼看人心不稳,蔺润如迫不得已,只得提前出关回来主事。这一年的时间观察下来,蔺润如却是看谁都不顺眼,总觉得每一个人能担当起肩负整个蔺家的重任,便也暂时放缓了闭关的事情,主持大局,并挑选蔺家下一任家主。蔺润如闭着眼眸,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入定,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敢打扰他的。蔺玄之在议论纷纷之中,走到了五个高高在上的大座椅的下方,站定之后,他对着蔺家五长老蔺润如行了个礼,便直起腰背,道:蔺玄之见过家主,五长老。议论纷纷的嘈杂声音落了下来。趴在地上的一个女子,见到蔺玄之,立刻扑了过来,想要去抓蔺玄之的脸,而蔺玄之却只是轻轻一挥衣袖,那个女人就又摔了回去。哎呦呦杀人啦杀人啦!他这个魔鬼,杀了我的丈夫还不行,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是杀人灭口啊!王五的媳妇儿立刻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好不凄惨。她这一哭,跟着她过来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少也都开始哭,呜呜咽咽的哭声在整个执法堂里面回荡,还带着回声的效果。蔺润如睁开了眼睛,道:蔺玄之,你可知罪?蔺玄之道:华容不知何罪之有。蔺润如说:今日清晨,这一家子来到我蔺家门口,击鼓鸣冤,说是你因为区区几句口角之争,就用法器击杀了王五,可有此事?蔺玄之身姿玉立,如松如柏,声音清淡,不疾不徐道:我前些日子的确杀了一个人,若那人不巧名叫王五,那我自是承认的,但口角之争并不存在。不存在?蔺润如说。没错,只是那个人单方面对我和我阿弟出言侮辱,我并未回他哪怕一个字。站在蔺润如身边的小童差点儿没忍住抽搐嘴角,蔺玄之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那么不入流地和王五对骂?第58章 警示共鸣蔺润如却觉得有点儿意思,端详着蔺玄之那张脸,道:若是没有口角之争,单凭对方几个字,就能把你激怒,进而杀人,你的道心未免太不稳定了。的确。蔺玄之坦然承认,道:家主慧眼如炬,玄之道心不稳,自然逃不过家主的眼睛。可那人明知玄之自从受了伤之后心情郁郁不快,道心不稳,精神不振,还偏偏要故意出言挑衅,甚至侮辱家弟,这岂不是自找苦吃?你胡说!王五的媳妇儿立刻伸手指着蔺玄之,尖声说道:我家相公不过是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让马车往侧门去,你就直接杀了他,他根本没有说什么侮辱你的话!是,我儿子对蔺家的各位道爷一向尊重,在我们乡里乡亲面前也都没说过半句坏话,你说这种话,是要讲求证据的!王五的老娘也立刻接了上来。证据?蔺玄之想到了那一面已经交给蔺战天的镜子,他抬头朝着上面的主座望去,只见白夫人那张颇有艳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尽在掌握的笑容,再看立在旁边的蔺战天,却是闪躲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蔺玄之便知道那记录了当时情况的留音镜,恐怕已经被人毁了。证据是没有了,不过,蔺玄之倒是仍然不见慌张。那以你们看,我若是拿不出证据,又该如何处罚我?蔺玄之勾了勾唇,冷笑问道。五长老看了看旁边的几人,道:依你们看,是要如何处置?白夫人站了起来,对五长老说道:家主,王五是由奴家选入蔺家当守门侍卫的,如今却因玄之的一时之怒而丧命,以奴家看,不如就将玄之交给奴家,好好调理一番,也免得有人说我们蔺家子弟不懂规矩。三长老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说道:我倒是觉得,蔺玄之有辱我蔺家门风,按照规矩,应当直接打入冰狱之中,让他在里面面壁反思十年八年的,再放出来。这也应该。蔺如海也点点头,说道:我听说,蔺玄之侄儿这段时间,在霸天武道场上被人打得落花流水,闹得人尽皆知,还往里面扔了足足一万金有余,这也未免有些过分了。坐在最右边那张座位上面的执法堂堂主,蔺战天的父亲蔺不败,也凝眉说道:我的确听说了蔺玄之在外的骂名,的确疏于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