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沿真后悔那天不该一时嘴欠跟他表白。周晏城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乖的,一是身体确实虚弱没有足够的体力去作,再来那会摸不准何沿的态度,只要何沿陪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直到有一天,何沿正给他剪着指甲,周晏城摒着呼吸咧嘴傻笑,窗外的暖阳柔柔地铺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馨。沙发那端忽然传来嗡嗡的手机震动,何沿走过去拿起手机,周晏城只听到何沿一句低不可闻的沈群立刻就倒抽一口气。明知何沿和沈群只是在说工作上的事,周晏城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好像要压下来一般让他额前沉甸甸,他鼓着嘴,嘴里发出噗嘟噗嘟像鱼儿吐泡一样的声音,然而何沿却没有注意到,他背着身,低声和沈群说着话。周晏城的手抬起,摸摸索索伸到旁边的柜子上,触手摸到一个又圆又大的东西,他手指拨动着那个球体,大橙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然而它毕竟只是一个橙子,很辜负周晏城期待地,没有发出半点动静,自然也引不来何沿关注的目光。周晏城再接再厉摸索着,这会碰到了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引来何沿转身淡淡一瞥,他在唇上比了个嘘,又继续垂着眼和沈群说话。周晏城嘴唇颤抖着,只能使出大招,咣当一声,柜子上的杯子被他推到地上,何沿甚至被吓了一跳,看着无辜躺在地上的蓝色水杯,再看到快滚到他脚边的大橙子,何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好气又好笑,只好匆匆挂了电话。何沿走过来,目光薄责,轻声斥道:你都躺这了还不安生,又折腾什么。周晏城瓮声瓮气:我不舒服,他嘟着嘴,呼哧呼哧喷着酸气,哪里都不舒服何沿那几天正是心思最柔软的时候,半点见不得周晏城不高兴,他在周晏城床前蹲下,修长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在他太阳穴轻轻揉按,温声哄着:好了好了,不接电话了周晏城垂着眼,抿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不敢言的模样。何沿见不得他这副恹恹的样子,便笑着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别吃醋了,我可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周晏城当时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的呆滞,接着脸上涌起层层叠叠汹涌澎湃的狂喜,他在多日夙愿冷不丁一朝得偿的恍惚和迷离中傻笑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等到他终于确定何沿是真心喜欢他,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矫情和作死生涯。不亲就不吃!周晏城又重重一哼。然而这一次何沿没有像以往那样捧着周晏城的脸给他一个又轻柔又甜蜜的哄吻,他眯起眼定定看着周晏城。今天的牌路跟往常不搭,周晏城心里一虚,难道是他昨天跟楼逢棠在聊天时把沈群骂了个体无完肤被何沿听到了?还是他吩咐司诩给远在a国的沈群使点小绊子让沈群不能早日回国被何沿发现了?周晏城真的想太多了,何沿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惯着他,否则每天早中饭各哄两个小时,晚上洗澡再哄两个小时,他一天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何沿不说话,周总就秒怂,他乖乖接过碗筷,很快风卷残云吃个干净利索,最后讨好地对何沿笑:我今天很乖吧。何沿冷哼一声,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撤掉,又把床铺摇低,让周晏城躺好。周晏城有点忧愁:这刚吃完,你得让我运动一会啊,他抓着何沿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你摸摸!我这腹肌都摸不出来了,这可他妈玩球了!何沿哭笑不得:你一个脑壳中枪的人,囫囵个从手术台上下来都谢天谢地了!还腹肌呢!周晏城扑闪着睫毛忐忑地看着何沿:那你不能嫌弃我啊。不嫌弃不嫌弃,何沿好笑地捏了捏周晏城肚皮上的软肉,抽出手来,催促道,赶紧睡。周晏城却更加忧愁了,他颇有些愤愤地瞪着头顶悬挂的点滴液:这点滴是不是有什么激素,我怎么觉得我胖了许多不行,我得把医生叫来好好问问是你前一阵子痩太厉害了,说到这里何沿不免心疼,不怕,等养好伤出了院,我再陪你把腹肌练回来。何沿哄道:你现在好看着呢,不怕啊。周晏城不信,扁着嘴:你一定是在哄我!本来就是哄你啊!周晏城转了转眼珠:你得证明一下你不是在哄我我才安心。周晏城只要这个眼珠子一转,何沿就能立马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何沿立起身,双手抱胸,眯起眼,又用那种你敢再得寸进尺我就敢再治你的眼神睨着他。周晏城缩着脑袋,乖乖把被子拉到脖子下,漆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沿,又露出那巴巴讨好的笑。何沿拿他这种无赖样最是没辙:赶紧午睡!我还要回公司去。周晏城不乐意:怎么又要走了呢?说好我养伤你都陪着我的!今天沿羣和璨星签约,沈群去a国了,我必须得出面。周晏城鼻腔里喷火,嘴巴里冒醋:你现在是我们宏时的总裁,老去管别人家的事干嘛?总你个头!何沿捂住他的眼睛,你赶紧给我养好了,你那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做的!我一天两天还能狐假虎威,时间长了,董事会里那票老狐狸可就坐不住了啊!谁特么敢欺负你,老子就让他回家吃.屎去!周晏城被捂住的是眼睛,嘴巴就更可劲地得嘣,再说什么叫狐假虎威呢?你得端起架子来,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是老板,将来只会比老板更牛逼,你是他们的老板娘----闭嘴吧话痨!何沿捂住他的嘴,蓦然觉得掌心一湿一热,他本能地往回缩手,周晏城已经快速把被子遮住头顶,只露出头顶那一小撮头发。何沿捏了捏额心,把被子拽下来,声音里的不耐再也压抑不住:快睡!你怎么那么事儿逼呢!周晏城委屈巴巴:伤没好的时候叫人家小心肝小甜甜,现在好些了就叫人家话痨事儿逼,以后出院了肯定又要叫我混蛋傻逼何沿额头青筋直跳,他虚心求问:请、问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小心肝小甜甜?周晏城瞪大眼,控诉着:你居然还不认账!就你跟我表白那天,你说你喜欢我来着,这么重要的一天你居然会忘记!何沿咬着牙,明明是周晏城像傻子一样不断缠问着:沿沿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吗?那时候他已经快问了八百遍,何沿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机械地点头,然后继续看自己手里的文件。周晏城后来不再满足于只做个复读机,他开始花式追问:那我是你的小心肝吗?何沿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敷衍地点头。那我是你的小甜甜吗?何沿再点头。这就是小心肝小甜甜的出处了,何沿真是对周晏城这乾坤大挪移一般偷换概念的本事叹为观止。何沿深呼吸,拼命提醒自己,周晏城做的开颅手术,脑子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医生反复交代不能让他情绪激烈,时刻让他保持愉悦的心情是十分有必要的,自己千万不能控制不住上手,这脆弱的脑袋现在绝对禁不得吃个大爆栗的何沿温和地摸了摸周晏城的额头:乖,你快点睡着,醒了就有大红薯吃,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吃红薯。能进食后,周晏城突发奇想要吃何沿亲自买的红薯,但又缠着何沿不让他离开,今天何沿是无论如何要回公司一趟,再也拖延不得。周晏城只好闭上眼睛:那你给我讲故事。何沿的眼睛朝天花板翻了翻,一边隔着被子轻拍周晏城的胸口,一边缓声讲着:从前有个小孩儿,他叫不高兴,成天乱使性子乱耍性格,他这也不高兴,那也不高兴,有一天他伤到了脑袋,变成了没头脑高兴的,周晏城的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咕噜噜转,他有沿沿陪着,就高兴的。何沿叹了一口气,俯身过去在周晏城脸上亲了亲:咱们换个故事,王子吻醒睡美人,好不好。午后暖阳融融,何沿的声音如煦风过耳,周晏城终于微笑着进入了梦乡。--------最近周晏城有点毛毛的。何沿总是莫名其妙对他笑,还笑得柔情似水好看得不得了。周晏城已经能处理工作,他一边跟司诩交代着事情一边偷眼觑何沿。何沿抱着笔记本也在做事,然而一感觉到周晏城的目光他就会抬起头来,然后给周晏城一个春暖花开般的微笑。何沿这几天几乎任他予取予求,无论周晏城怎么作,小沿沿都没给他甩过脸子。何沿哄他吃饭两个小时都不带变脸的,给他洗澡随便他揩油都不带发火的,周晏城得寸进尺地酱酱酿酿酿酿酱酱沿沿都不带上手揍的。事出反常这特么的必有妖啊!周晏城一下子想起来何沿跟他摊牌前一个晚上也是陪他堆着雪人聊着天,第二天约会就把他底给掀了。周晏城心里面敲着鼓,琢磨着是不是又干过什么坏事被何沿发现了。思来想去都没个章程,何沿已经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手,可能是觉得他的手有点凉,何沿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些,又问他饿不饿,渴不渴。周晏城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我今天想吃香髓骨和豆乳鸡。这两个是何沿的拿手菜,但是做起来都十分费时费力,要搁平常何沿早就一掌拍上他脑门,但是今天何沿十分和气地笑了笑,连考虑都没带一下就颔首道:好,不过只能晚上吃了,我下午回嘉禾国际----不不不不不,周晏城赶紧拉着何沿的手,别回去做,我就那么一说,也不是很想吃。何沿顺势在他床边坐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周晏城又转了转眼珠:我要尿尿!何沿举着点滴液,陪周晏城进了厕所,然而周晏城只是想作一作,并不是真的想尿,他憋了半天巴巴看向何沿:尿不出哈周晏城蓦然全身一抖!何沿居然就那么垂着眼,轻轻吹起了口哨!沿沿沿沿沿周晏城哆嗦着,战战兢兢,我我自己尿周晏城抓心挠肝抽丝剥茧挖筋拔脉翻来倒去地琢磨,最后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把柄被何沿抓住了。他光着脚板,耷拉个脑袋,自己捏着两个耳朵,在何沿身前蹲着。何沿原本坐在沙发上看资料,一时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赶紧把周晏城拉起来坐到他旁边:你干嘛?地上都是瓷砖,你再冻着了!周晏城瘪着嘴:沿沿,你直接告诉我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何沿根本没听懂:我什么时候说你又做错事了?你最近对我这么好,不是在憋着大招等着治我吗?周晏城眼巴巴地瞅着何沿。何沿哭笑不得,他在周晏城胳膊上拍了一掌:你这人真是何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他这个表情让周晏城霍然开朗,原来何沿不是要治他,就是要对他这么好?这让他小心肝颤的,真是!周晏城一把抱住何沿,狠狠亲了口,大脑袋埋在何沿脖子里钻来钻去:我就说嘛!我现在这么乖,哪可能犯错呢!我们宝贝沿沿对我最好了!他后脑的头发因为开颅被剃光了,前面头发有型有款,后面却像个秃葫芦瓢,得亏他自己看不见,不然他肯定没脸这么往何沿怀里钻。何沿摸了摸周晏城后脑那块厚厚的纱布贴着的地方,心里微微地酸,又微微地疼,这人真的吃了太多苦了周晏城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的桉树,四肢都缠绕上去,头埋在何沿的胸口胡乱蹭着,何沿轻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周晏城舒服地眯着眼,像是一只无限满足慵懒的大猫。周晏城。何沿轻轻地唤。哎!周晏城脆生生地应。周晏城。哎!周晏城。哎?周晏城终于奇怪地抬头。何沿轻笑着摸他的脸,无比轻柔地亲了亲周晏城的眼睑:没事,你睡吧。周晏城高兴地也亲了亲他,又窝到何沿怀里,在何沿温柔富有节奏的拍抚下很快睡着了。何沿的嘴唇轻轻印在周晏城的发顶上,他无声地复述出几日前听到周晏城和楼岚说的一句话:这辈子沿沿就是我的孩子,我也是他的孩子,就我们两个,过一辈子。--------一年后又是12月25日,何沿到了公司,照例收到了沈群的礼物,也给沈群送上自己的礼物。何沿脸上带着笑,但是沈群一眼看穿他的疲惫: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周晏城又惹你了?没,何沿无奈道,他真没惹我,昨晚睡得有点晚。沈群撇了撇嘴,重重哼了声,何沿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这个事情又不好解释,他只好讪讪摸了摸鼻子,两人各自投入工作。何沿昨晚睡得晚,是因为周晏城根本没回来,除了出差,这还是周晏城第一次夜不归宿。据对方说他是睡在公司了,两人如今这个状况,何沿是真半点不怀疑他,只是今天日子难免特殊,周晏城不归家,早上到现在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毕竟是整周岁生日,何沿难得小矫情一次,未免心里不太高兴。中午的时候,何沿和沈群像往常一样在一块吃饭,对面的电视屏幕上在播放新闻,何沿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沈群拿筷子敲着他的碗:小沿,你看!何沿顺着沈群的视线看向电视机,他一下子愣住了,那位女主播字正腔圆,正在播报着:今日《同性恋婚姻法》提案获得通过,这将是华夏几千万同性恋者的福音,该法案的普及将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