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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1)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来到这里的人,寻求一个刺激的晚上,第二天他们可能分道扬镳,从此在这个城市老死不相往来,也有可能藕断丝连,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扯不开剪不断。何沿扯了扯嘴角,眸光萧瑟,神情空茫:我跟他,就属于后一种。何沿沉沉叹息,他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如暮鼓晨钟一般厚重,敲击着周晏城的耳膜,把周晏城震得神魂俱颤: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天空飘着雪,但是之前的天色一直都很明亮,然而就在何沿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就暗沉下来,一瞬间狂风大作,如同鬼哭神嚎,像是天地同悲。路上的汽车都打开了车灯,周晏城却只觉得世界空茫一片,全是漫无边际的灰白。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身体一空,像是灵魂都飘离出体外。何沿并不看向周晏城,他又发动起汽车。何沿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世界传来:你看,你以为干净美好的何沿,从来都不存在。汽车缓慢行驶在街道上,每到一个何沿和周晏城曾经去过的地方,何沿都会停一停,他们一起吃饭的餐馆,他们去过的电影院,他们逛过的商场,他们行走过的街道,他们在路边争吵过,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动手过。那条长街上,周晏城追着他跑了一路,最后把他扛在肩膀上,无视缤纷异常的各路眼光,狠狠拍打他的屁股。那座天桥下,何沿甩开周晏城的手,周晏城不管不顾抱他吻他,最后再得逞地扣住他的手。那间冷饮店靠窗的第三个位子他们一起坐过,隔壁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前何沿排着队,周晏城一脸不耐烦,再走几步有个手机店,何沿在那里买充值卡,出来不见周晏城,他竟然跑到隔壁彩票点玩起了刮刮乐。一幅幅一幕幕,如同幻灯片,又如同无声的黑白电影同时在两人面前闪现,车子里寂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不,只有何沿的呼吸声,周晏城甚至连呼吸都凝滞了。何沿颤抖的声音压抑着,低低地继续传来:我本来以为那不过是露水情缘,离开那间会所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事实也是如此,当时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是世事总是这么难料,他出现在我的学校里,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这一过,就是四年我们相处得不算很好,经常争吵,时不时动手,几乎没有一天能太平过日子----两个男人在一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其实有共识,我们的关系,何沿咬了咬舌尖,嘲讽地牵起嘴角,如果要有一个定义的话,那大概就是‘炮友’吧周晏城猛然打了个寒颤,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却被这一个寒颤生生震醒,原来他还有知觉,还能觉得冷么?他是我唯一的‘炮友’,而我是他无数‘炮友’中的一个,你敢相信吗?何沿这样一个人,居然甘于维持这样一段关系,你说他图什么呢?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他图什么啊何沿的思绪混乱,连称谓都模糊不清起来,周晏城甚至听不懂,何沿想表达的,究竟是何沿图什么,还是他周晏城图什么。汽车停在远洲百货前,那里悬挂着许多国际品牌的代言人的巨幅海报,何沿看过去:那个人叫孟修明,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电影演员,我曾经以为他离我很遥远,如同星辰在九天,十分美好又触不可及,可是当有一天我们睡了同样的男人,你能想象到何沿再也说不下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迸起,淡粉色的指甲片片泛起青白色,我羞于启齿,也无言以对,但我又抽身不得,继续蝇营狗苟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四年转向灯亮起,车子切入另一条路,街边路灯渐次亮起,雪花飞舞在晕黄的灯光下,绵绵密密,如沙如盐。雪落无声,大地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何沿的声音一直在娓娓持续。后来他结婚了,何沿把车停在离摩天轮广场不远的地方,手往前指了指,看见那个led屏了吗?全京都最高最大的屏幕,那天二十四小时播放他结婚的讯息,这个城市里几乎无人不知。何沿露出一个近似于惨淡的笑:可是我们居然没有分开我这个人啊,从小到大,连一根针都没有偷过别人,但是我居然偷了一个女人的丈夫。那段时间,每次走在路上,我都觉得自己没有穿衣服,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小偷,我外出的时候常常左顾右盼,生怕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听到她的名字,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心虚过,随时随地防备着有人跳出来,甩给我一巴掌,或者兜头泼给我一杯咖啡一个规行矩步了许多年的人,一朝走岔路,跌的就是最重最狠的一跤何沿的双掌捂住脸:周晏城,你知道何沿其实是这样一种人吗?他会轻易屈从于欲望,又不敢直面自己应该收到的挞伐,他就这样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侥幸地得过且过----我其实,原本是一个并不缺太多东西的人啊我其实,原本也是一个并不十分贪心的人啊我其实,原本也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过好的人啊何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声音颤抖破碎,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苦闷和痛楚:我父亲穷尽心血养育我,不是为了教我介入别人的婚姻当第三者我是一个男人,接受最高等的教育,不是为了躲在暗地里,背负着见不得人的身份,过着最苟且的生活我后悔过,真的后悔过,我想过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不会走进那间会所,时光真的会倒流,我真的没有再去那间会所----何沿骤然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笑声,他喃喃着:时光倒流时光倒流周晏城没有半点反应,他的侧脸刀削斧凿,原本是极为俊美的,然而此刻那完美的弧线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全无人气的冰雕,他连眼睫毛都许久没有眨动。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轻轻推一推他,只怕他全身的骨节都会像碎冰一样一块块掉下来,只等着慢慢融化。何沿狠狠咬住舌尖,他的脸庞此刻有微微的扭曲,眼神涣散迷离却隐现一丝决绝:四年四年我这一生,所有的荒唐乖张逾矩叛逆都留在了那四年,我为我的反骨付出了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何沿垂下眼睫,鸦翅一般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这样就能够遮住他真实的情绪:够了真的够了汽车发动起,何沿带着周晏城前往此次最后的目的地。京大门前的那条路。何沿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无澜,像是宣告一个事实:这里,是一切结束的地方。何沿推开车门,不知何时席卷而上的狂风呼啸着裹挟着雪花而来,扑在他的脸上,迅速被他温热的气息融化成水,晶莹地挂在他密长的睫毛上,好像点点泪花闪烁。何沿的声音轻得像是呓语:就让一切,依然在这里结束吧。第94章周晏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车, 又走到那个十字路口。他双手插兜, 看着脚下流淌着雪水的湿滑的土地,当年, 这里流淌的是何沿的鲜血。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什么都不能思考,何沿有前世记忆的这个事实,让他至今都缓不过来。他只执拗地想着一件事, 何沿记得前世所有的事,那他该有多痛苦?他记得自己躺在这里身体支离破碎的时候吗?鲜血仿佛流不尽, 身体一点一点冷掉, 筋骨俱碎,血肉分离, 那是有多痛啊, 何沿都记得吗?何沿想起这一刻的时候该有多害怕?会跟他一样从噩梦中惊醒辗转再也不能睡, 还是恐惧的眼泪在无人时分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周晏城在何沿死后经常做梦,梦里的何沿立身在空旷之处,双手下垂, 脚下蜿蜒着大朵大朵艳丽到极致的花, 那是他身上流下的血液。何沿空茫的大眼睛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焦距,周晏城向他伸出手, 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烙铁一般发不出声音,他试着向何沿走进,脚下又好像被无数条钢筋铁链拴住了迈不开步。周晏城每次从梦中醒来, 都惊觉着何沿一定在天有灵,不让自己喊他,不让自己走近他。现在周晏城知道了,那不是梦,那不是何沿的灵,那是何沿对他真实的惩罚。彻骨的寒冷和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上来,把周晏城牢牢包围,他的呼吸和气息都在瞬间冻结,周晏城如同在这冰天雪地里一脚陷进了冰河里,整个身子都往极寒之地坠去,再坠去难怪何沿一直拒绝自己,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像是云破开浓雾,日出驱走暗影,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周晏城不是没有想过何沿对自己的抗拒可能与前世有关,但每每只要起了个头,这个想法就被他狠狠按捺了下去。他告诉自己那根本不可能,意识到沈群是重生的他立刻就想到沈群也许去过三霄观,他把沈群重生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对于其他所有的人事都能用最缜密的逻辑去思考,去分析。唯有对何沿不能。与其说他不能理性面对何沿的一切言行,倒不如说他根本不能接受何沿重生的事实。他怀着莫大的自信,将自己最好的样子呈现到何沿面前,因为他一直以为他和何沿的这一页是全新的,他带给何沿的只有爱和呵护,何沿没有理由不接受不喜欢。可是何沿竟然记得前世所有的事,何沿记得自己带给他所有的疼痛和伤害可笑他还终日恬不知耻地在何沿眼前晃,他的存在对何沿来说根本就是就是一根戳在眼中的刺,一根扎在心上的针。何沿每见到他一次,该有多么难受?何沿什么都记得,还能这么善待自己,周晏城想,沿沿这个小傻瓜呵,他应该拿一把刀直接捅进自己的心脏里。密密麻麻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是的,恐惧,他不知道拿什么脸面继续出现在何沿面前。绝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身上的每一寸体肤,吞噬进他的血液,蚕食着他的骨髓。大雪纷飞,周晏城直挺挺地杵立在风雪中,犹如一株干枯的生命力全无的松树,他的脸色比雪还白,眼中是赤红的哀凄欲绝。何沿的控诉,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的血泪,周晏城竟然不知道,那四年里,原来他独自咽下这么多哀伤委屈。何沿甚至都不想跟他相认。他从头到尾犹如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虽然他们两个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谁,但是何沿全程都在用他来称呼周晏城。天色彻底暗黑下来,狂风如刀刃卷着凶猛的暴雪打得他满头满脸,周晏城只觉得胸腔里熟悉的热血不断翻涌着,明明四肢冰寒彻骨得让他战栗,心脏里却像是烙铁熔岩在烧灼,他再也抑制不住,猛烈喷出一口血。怎么这么疼,太疼了,疼得他弯下腰都无法缓解那丝丝缕缕渗透进五脏六腑的剧痛。有那么一刻,周晏城似乎又回到了时空法阵启动的那一瞬间,像是一把刀把他整个人凌迟着,全身血肉寸寸剥离,骨节根根碎裂,神智犹如一团丝,一根看不见的手拈住丝的一头,一点一点地往外抽。犹如一桶热油兜头泼上他赤.裸的皮肤,所有的血肉翻卷着,森森白骨露出来,太疼了,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他脚下一软,倾跪在地,天地倒悬,整个世界唯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何沿后来是打车回的医院,彼时沈群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发着呆,最近何沿晚上都是住在医院里陪他,他当然知道何沿一早就和周晏城出去了。沈群初时不高兴,但是他敏感地发现了何沿的情绪不对,像是酝酿着暴风雨前的乌云沉沉,一向温和的何沿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眼中竟充斥着浓浓的戾气。沈群那时候心头一惊,差点冲口而出的呼喊就被他咽了回去。小沿!沈群光着脚跳下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天都黑了,雪又下大了吧?沈群给何沿拍着身上的雪花:你身上好冷,赶紧去洗个热水澡。何沿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呆滞,他愣愣地看着沈群,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小沿?沈群奇怪地看着他。何沿像是从梦里一下子醒过来,又像是被打了一拳,猛地颤了颤,他仓促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走进了卫生间。小沿,沈群担忧地喊,你不带换洗衣服进去吗?何沿却已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他背抵着那道拉门,一下子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何沿捂住脸。他猜测了许久,试探了许久,他如今终于确定,周晏城也是重生回来的。当何沿问出那句话你认识这个地方吗?,他发现周晏城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流失殆尽,那时候何沿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坠上了千斤巨石,直往看不见的无底洞落去。周晏城也死过一次,为什么?他是怎么死的?他怎么也死了呢?前世何沿跟周晏城有过许多争吵,口不择言下经常说出让周晏城去死,但是最恨周晏城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让他死啊。何沿全身都在颤抖,他被周晏城死亡的真相骇得喘不过气来。他更为自己对周晏城的残忍觉得彷徨无措,明知道周晏城是重生回来的,他还是再给他狠狠捅上一刀。沿沿,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会再去死的原来周晏城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他是真的死过了眼泪夺眶而出,何沿掩住自己的满面狰狞惊惧恐慌痛苦,却掩不住胸口绞痛欲死的窒息,他一边疯狂流泪一边拼命抑制着呛咳之声,他无声地呢喃,周晏城,周晏城那个睥睨尘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周晏城,怎么会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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