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群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眼里一片死寂。何沿却抓着他问:你说呀,你什么意思?你也死了吗?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自己还不够,连沈群也死了吗?沈群忽然想到,以何沿的性格,如果四年后的自己也死了,何沿一定会心痛心软的,何沿这个人,最怕欠别人是的,沈群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是的,我也死了,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后面这一句,是真心话,沈群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何沿而来。何沿的脚底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沈群一把抱住他:小沿,小沿。你怎么也会死呢?何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是被车撞死的,你呢?你是怎么死的?何沿的防线瞬间被击溃。死亡是一切爱恨情仇的终结。他们两个现在虽然都活着,但是何沿体会过死亡降临时那种全身血液都凝固,所有的感官都一一消失的绝望感,死亡是冰冷的,残忍的,可怕的,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他对于沈群也死了一次的事实格外心痛。他曾经因为沈群是第一个和他说我们是同一类人而接受沈群,他在这一刻也因为沈群和他同样死去过而原谅沈群所有的一切。何沿痛哭失声,为自己,为沈群,为他们在生命最好年华里的死亡哀悼。十月份的晚间已经凉意袭人,何沿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禁不住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沈群远远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拿出一罐加热过的牛奶塞在何沿手里,又包住何沿的双手,放在自己唇边呵了呵气。何沿不自在地把手缩了回来,沈群也不在意,他蹲在何沿身前,把吸管插.进瓶里,递到何沿嘴边:喝点热的,你手很冷。空腹不能喝牛奶。啊?沈群奇怪道,我经常早上空肚子喝牛奶啊,有什么坏处吗?何沿以前还经常给自己带牛奶当早餐呢。何沿无奈道:正常人没事,我有乳糖不耐受症,不能喝。沈群正在拆蛋糕的手一顿:对不起,我不知道。没关系,我也没跟你说过。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沈群仰头看着何沿,他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很是明亮,你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会全都记住。沈群是真的了解何沿,这个男孩因为沈群的话心软了,他捧着牛奶怔怔地看着沈群,面对这个从四年后追着自己而来的人,何沿硬不下心肠。可是何沿也不知道如何跟沈群相处,他们分开得狼狈,又分离那么长时间,沈群和卓易然在一起过,自己也和周晏城不清不楚,他们早不是当初那青春不知愁的少年了,他们各有自己的污秽和沧桑电话铃声突兀地想起,何沿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声音是从自己包里发出的,他手忙脚乱去拿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何沿接起:喂,你好,我是何沿。沈群的心蓦然一软,何沿总是这样,哪怕对待陌生人的电话都能这样温柔。喂?电话那头不出声,但是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何沿奇怪,哪位?我是何沿。是不是打错了?沈群问。不知道,何沿应着,又在电话里问了一声,不说话我就挂了。那头的呼吸更显急促,但依然一声不吭。沈群把电话抢过去:哪位?不说话就挂了!嘟嘟--对方先挂了电话。应该是打错了,沈群随手把电话又塞进何沿书包里,顺手拉起他,快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宿舍。何沿一旦不抗拒他,沈群就恢复了一贯的主动,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自然熟稔地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样。沈群先是拉着何沿的胳膊,发现他没有躲开自己,便小心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然后握住了何沿的手腕,最后一根指节一根指节地悄悄挪着,偷偷抓住了何沿的手。同一时间,周晏城坐在那间会所大厅的沙发里,几乎要把掌心里的手机握成碎片。第6章何沿没有来。是哪里出了错?他竟然是跟沈群在一起的。周晏城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僵坐着,他不会记错的,十月二十一日,是他和何沿相遇的日子,后来他无意中得知,这一天也是何沿跟沈群分手的日子。他们竟然没有分手听到何沿的声音,周晏城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但是他不能出声,这个时候的何沿还不认识他。他们前世开始的并不美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周晏城都弄不清楚对何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等到他终于想明白了,确认了,何沿却死了。何沿在死前给他打电话,说要跟他散,那一刻周晏城差点把车撞树上去。后来得知何沿的死讯,周晏城觉得自己也跟着何沿一起死了。周晏城想现在就冲到何沿身边去,想见他,想抱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他原以为今晚来到这里会遇到何沿,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那个清澈得如同月光一样的男孩一脸局促地转身,他抬眸时眼睫轻轻扇动,周晏城一眼捕捉到,就如同一把小刷子轻轻擦过他的心脏。彼时周晏城只以为那是看到新鲜猎物的欣喜,这开头他想错了,以后他就再也没对过。现在重来一次,周晏城不会再那样轻佻地把他带进会所,而是会陪着他离开,在这个男孩失恋的夜晚温柔地安慰他。他会把他带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那里不可以有床,有床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暧昧,他会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像一个温和的大哥哥那样,告诉他的沿沿,失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会遇上更好的人,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不珍惜自己,那样太傻。周晏城连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想好了,他特意换了年轻休闲一点的装束,在出门前又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他让秘书把他所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都处理掉,他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何沿面前。他什么都想好了,自己觉得万无一失,就是没有想过,何沿会没有来。周晏城一阵心慌。为什么一切跟前世不一样?如果何沿和沈群不分手,自己又要怎么办?何沿这个人,只要别人不辜负他,他是不会亏欠别人的,周晏城太了解这个孩子,因为了解,他此刻心里一阵冰一阵冷。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谁也不能抢走沿沿,谁也不能。第7章何沿以为自己这晚会失眠,谁知道一夜无梦,睡得无比踏实。早起后他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重生后何沿最不敢想的就是前世的自己死后爸爸会怎么样,想到这个问题,何沿就觉得心脏都要裂开,脑子里嗡嗡直炸。他强忍着,但是声音里还是带着哽咽,爸爸惊讶地问他是不是哭了,何沿说只是有点小感冒。父子俩并没有聊太久,因为爸爸的工作实在很忙,何沿想,等毕业了,他就回浯河,让爸爸退下来。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地爱何沿,永远不会伤害何沿,那个人就是爸爸。前世何沿为了沈群考来京都上大学,后来为了周晏城留在京都读研究生,这一回何沿想为爸爸,为自己好好活。何沿刚挂完爸爸的电话,沈群的电话就进来了:小沿,我在楼下等你了,快下来!沈群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快乐,他昨晚把何沿送回宿舍就自己去操场上跑了二十圈,何沿虽然没有松口说接受自己了,但是他也不抗拒了,只要自己一直对何沿好,他们就会好好在一起。何沿是和同宿舍的人一起下楼的,那三人并没有给沈群好脸色,程嘉荃甚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沈群知道这是自己和卓易然的破事儿被人看见传出去了,他不介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他只是内疚自己干的这些事儿让何沿太难堪。你们仨去吧,我跟沈群去北食堂吃。何沿看出室友对沈群的不善,解围道。沈群更内疚了,他小心翼翼去勾何沿的手:小沿,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好。何沿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习惯了。他说的是自己习惯与人为善,然而沈群激动的神情表示他显然自作多情地认为何沿是习惯对他好,何沿也不去泼他冷水,两个人一路往最北边的北食堂走去。从宿舍楼走到北食堂要经过一条长长的主通道,综合楼和各学院楼都错落在这条道的两端,一般学生都会骑自行车过去,不过何沿和沈群现在关系不尴不尬,不适合骑车过去,反正也不赶时间,步行过去当早锻炼了。清晨的阳光透过大路两边的树枝投下细碎的剪影,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不时重叠在一起,劫后重生的何沿以及失而复得的沈群此时的心情都十分轻松愉悦。一辆黑色的车始终不远不近地缓缓行驶着,车里的人一双湛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前面安步当车的两个少年。沈群忽然伸手去触摸何沿的头发,周晏城的心脏也像是被那只手揪住一般,如果目光可以化做实质,只怕沈群的手已经被这目光给斩断了。沈群从何沿的发间拈下一片树叶,笑着拿到何沿眼前,何沿微微侧头,也笑看了沈群一眼。这两个容光极盛的校园王子几乎吸引了路边所有人的注意,大多数的人都是惊艳而羡慕的。周晏城听到车外不时有女生讨论的声音传来:快看快看,沈群和何沿,好配啊!敢在校园里公开恋情,光这一点我就佩服他们!不是说沈群劈腿了个艺术学院的吗?怎么可能?就沈群看何沿那个眼神,绝对是真爱,这种人不会劈腿的!我看也不可能,何沿真的好看啊,谁有这样的男朋友还能去劈腿啊周晏城的心肺被醋火和怒火烧得都要炸裂开来,这些人每说一句都好像拿刀尖在活剐他。何沿忽然回头,直直地望向周晏城的车,周晏城在那一瞬的心跳都停止了,明知道车窗全都贴了膜,何沿也不认得这辆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还是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沈群也跟着何沿的目光回头,低头问了一句何沿,何沿的表情有些微的疑惑,他轻轻摇头,两人转过去又继续往前走。周晏城吁出一口气,如同脱力一般仰靠在驾驶座上,就那样一个眼神,就能把周晏城抛向云端,连呼吸都全没了章法。其实周晏城一直都知道何沿对他有着极大的影响力,那个孩子笑一笑,或者皱一皱眉,就能牵动起周晏城的各种情绪,可是周晏城那时候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疑惑,他抗拒,他甚至觉得恐惧。他逃避过,还用其他方式试图去遮盖这种影响力,结果就是他彻底失去了何沿第8章小沿你坐着,我去打饭。沈群掏出餐巾纸在一张长凳的一角擦了擦,把何沿推坐过去,又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自己巴巴地跑去打饭。何沿也不闲着,去消毒柜那边拿了筷子和勺子,又拿了一个碗,去接了热水,然后坐回来把筷子和勺子都烫了,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眼睛微微下垂,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尽管很多女生都知道他是gay,但依然为他的好看心折不已。沈群简直要把所有早餐种类每样来一份,连续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都端齐了,何沿瞪着面前那盘盘盏盏,远一点的他甚至都够不着:这么多,哪里吃的完?那就只吃喜欢的。沈群不敢说自己不知道何沿喜欢吃什么,只好每样都买一份,他看到何沿率先夹了一个奶黄包,默默把这个早点记在了心里。东西实在太多,何沿就招呼相熟的同学一起帮忙来解决,两个人的早餐发展成十多人的早茶会,同学们都开心不已,沈群默默地咬着筷子不吭声,这些人忒没眼色,这顿早餐对沈群来说久违了四年,就这么被一群煞风景吃白食的二货给破坏了。沈群,这周日咱们跟财大约了球赛,你打不打?同为篮球社一员的许见深问。沈群头也不抬:你问我们家小沿,他让我打我就去。周围人发出呜-呜-戏谑的叫声,何沿无奈道:你要是想打,周日没别的事,身体也好好的,那就打啊。这是何沿一惯的说话风格,如果是给人提建议,他会把所有的主客观条件都列举出来,他说话的语气不快不慢,音调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沈群以前还觉得何沿这样子很软,还很啰嗦,但是在他有限的年轻生命里,从来没有碰到第二个像何沿这样,光是跟他说话就让人觉得无比舒心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有意占据着何沿的全部注意力,追求何沿的人只怕要把整个大学城都挤满了。所以他只松手了那么一会儿,何沿就被人抢走了。想到那个人,沈群的眸中闪过阴鸷的暗芒。上一辈子他没有资本和周晏城抗争,但是这一次,他拥有对未来四年的预知,这个时间足够他积累强硬的资本,不管是周晏城,还是其他什么人,沈群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抢走何沿。沈群虽然不知道何沿跟周晏城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周晏城和徐悦风联姻的消息在当时是很轰动的,那时候沈群立刻就跑去找何沿,谁知本该在洞房花烛的周晏城正站在宿舍楼下,不一会儿何沿下来,两人在车边说了几句话,何沿就上了周晏城的车。那一刻沈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大脑里,他想冲过去拉住何沿,谁知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穿板正西装的人给拦住,是周晏城的保镖。那时人来人往太多,沈群不敢大声喊何沿的名字,在汽车驶离他的视线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何沿的电话,许久都无人接听。沈群一直打,足足三个小时没有停歇,中间手机快没电了,他也不回宿舍,找了家7-11坐在里面,跟营业员借了充电器,一直打。最后那个电话是周晏城接了,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优越感:何沿睡着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周晏城!沈群咬牙切齿,你今天不是结婚吗?你还纠缠何沿做什么!周晏城嗤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何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他避开自己结婚的事,而是说何沿的事情轮不到沈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