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沥沥地下了一日一夜, 平日里都骑马去上朝的官员不得不换上了马车或是轿子, 以至于端门到应天门前马车、轿子的身影随处可见。
温善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到判事院,把伞一收便去掸身上的雨水,至于被雨淋湿的部分则只能尽量将水拧出来了。
如此狼狈的也不只是温善一人, 比她来得晚的杨杰等人因为来得匆忙,踏过了好几处水洼处, 靴子湿了不说,还沾上了不少泥土。
“果然是温丞来得最早!”钟万里笑哈哈地跟温善打招呼。
温善也好心情地回道:“钟丞莫非又与人打了赌?”
钟万里笑了笑, 道:“这倒没有, 只是我总想着这么大的雨,端门几乎都被堵住了, 即使是温丞,也该晚一些才是。却不曾想,被堵在外头的是我等,早到的人又岂有被堵的机会?”
温善也微微一笑。钟万里见她心情甚好,似乎没有被最近的事情影响, 不由得凑过去低声问:“温丞,你无事吧?”
温善问道:“我怎么了吗?”
钟万里顿了顿, 所有的话都被温善这模样给堵了回去,便道:“没什么。”
提出采用奖励制度来提高官奴婢的积极性的是温善,不过功劳都成了徐师川的, 若是寻常人定要不满了。温善对此没有一点反应,钟万里担心温善会受委屈,故有此一关心, 不过他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温善始终认为这是她的职责,身为司农丞,提出建议使得司农寺的事务能顺利进行下去便是她要处理的日常寺事之一,又何来被徐师川抢了功劳一说?
再者徐师川其实替她背负了这种奖励制度下可能造成的问题所带来的后果,毕竟虽说官奴婢有机会被恢复白身,可也有可能有不法之徒利用此规则胁迫官奴婢做些不情愿的事情,而引发官奴婢的不满等。
这些后果温善想到了,徐师川也想过,故而这也算是一种隐藏的交易。既是份内之事,又是公平交易,温善没理由心生怨怼。
温善甚至没将此事跟任何人说。而且到了多雨的夏季,为了提防洛水溢涨所带来的洪涝灾害问题,她空闲时还时刻关注着监测系统的降水量等数据。一旦洛水溢涨首遭其害的便是京畿的农户,以及司农寺设在京畿的粮仓、屯田等。
朝廷对此也很是关注,除了让人频繁巡视洛水以外,还让司天台每日都要及时将观察到的天文气象等情况上报。
杨杰将一份文书交给温善,不咸不淡地道:“这是今载太学历事的学生名单,徐卿让温丞将他们安排好。”
几乎每一年,部分在太学就读满三年的学生便得经历这一遭,如同温善前世对大学的理解,即将毕业的那一年需要外出实习。而太学生们的历事便如同实习,只有通过历事考核的太学生方能“毕业”。
有的太学生历事是随御史到各州府,有的则被分在诸司各衙署。一般情况下,虽然跟御史外出历事会比较艰苦,在诸司会较为轻松,可它的性质如同科考出身,虽同及第,可却有进士和明经之分。
而并非每个太学生都能历事,除却只是在太学接受普遍的教习的皇族子弟,和科举落第中才能出众者之外的那些把太学当作另一条出路的人才有历事。
而要想历事,也得在太学的这三年,每岁的岁考、每次放假之前的科考等及格以上的太学生才能有此资格。至于那些纯属混日子的人,自然不会在此名单之中,三年之期一到便得被赶出国子监。
去年这事是杨杰办的,可今年便换了温善,而且还是徐师川交代的,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温善没多问,拿过文书一看,那太学生名叶绥,是叶家的二娘子,十七岁入太学,今年恰好二十。
温善记得小郡主去年也还在太学,想必俩人应该会认识,散衙后便到许王府去寻小郡主。
小郡主对于她主动问别的小娘子的情况而吃起了醋来,嘟着嘴道:“我才不认识什么叶绥呢!”
“……”温善沉默了片刻,道,“那罢了,反正她明日便到司农寺了。陈少卿让我巡视京畿的粮仓,她来得正好,我可以将她带在身边。”
“为何要将她带着呢,她只是到司农寺历事,何以不能将她安排去做别的事情?”
“徐卿吩咐我处理她的历事之事,自然得由我对她进行课考、磨勘。她若是不跟在我的身边,我如何能考核她?”
小郡主随即想到徐师川既然安排温善做此事,那对温善自然是一种肯定。况且她只是因为温善罕见地主动问及一个人的情况,才吃的醋罢了,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她自然不会再胡乱吃醋。
“我与叶绥交集甚少,那是因为她所在的班与我等不一样。”小郡主说到此,顿了一下。
温善问:“是因为叶绥岁考和科考都很优异?”
小郡主看到温善眼中的狡黠笑意,便知道她笑话自己在太学时闯的祸,她羞恼道:“早知你会如此,我当初便不与你说从前的事情了。”
温善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一种情绪的安抚,道:“那些都是别人说的。”
小郡主抓过她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随后发现温善的手居然挺柔软的,捏着捏着便上了瘾。
温善也没收回手,而是笑道:“叶绥脾性如何?”
“脾性如何不得而知,只是身子娇贵,吃不得苦。”
温善了然,难怪没有安排她跟着御史巡视各州府,原来还是因为吃不了苦。只是若不能吃苦,何以成绩如此优异?毕竟在太学进学,若是不刻苦用功,那必然会成为被退学的一份子。
可她不能因为叶绥不能吃苦,便给她安排轻松的事情。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叶绥是否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若因为她安排了叶绥在这大雨天里到京畿各处巡视粮仓,被记恨了怎么是好?
小郡主不知她心中所想,道:“善善,你若是将她带在身边,那她必然要吃很多苦头,嘿嘿!”
温善哭笑不得:“婴之便这么希望她吃苦头么?”
小郡主道:“善善你的重点怎么在那儿?我的意思是还是你比较幸苦。”
“婴之觉得我到京畿各处粮仓巡视便是幸苦,那是因为婴之心疼我,见不得我辛劳。可于我而言,那却算不得什么幸苦的差事。不过婴之体贴我、心中有我,我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