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 偶有回暖, 邺婴之高兴地拉温善一起出去玩,用她的话便是:“难得天气暖和些,温善你得多走动, 身子才能健朗。”
温善没事做,便由她去了。倒是忙了许久的叶明珠忍不住问温善这段时日到底做了什么?
来濠州四日了, 温善除了第一日到城外走一走,余下的日子便一直在驿馆待着, 需要什么文书也是经由驿馆的小吏从衙门那儿带过来查看的。
实际上是温善早已经通过系统的辅助, 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找官府要文书, 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免得届时她交差时会让人以为她是胡乱下的定论。
濠州的诸仓跟赋税确实没什么问题,一切捋清楚后,数目也都分明了。不过温善所提的赋税没有问题是指整体交给朝廷的赋税,至于剩下的事便是叶明珠的职责了。
“也就是说, 有近两千顷田地是‘无税之田’?”叶明珠拧眉。
无需缴纳田税的只有未成丁户、女户等家中没有壮年劳力的人家,或是生活条件极其困苦的下等户。然而小小的濠州竟有两千顷田地是属于这些人的?若真的如此, 那濠州的弱势群体也太多了!
隐瞒田产是地主豪强的惯用手段,温善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巡省使”的身份,以前一些无法通过检索系统而翻阅的文书, 此时竟然没有了所谓的权限限制,所以她能轻易地查出那些田地的拥有者。
不过如何区分这些田地的拥有者是否真实存在,还得让叶明珠去查, 毕竟她无法逐一核实官府里的户贴。不管濠州的知州是否知情,这事关他的政绩考课,想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小郡主对这两千顷无税之田很感兴趣,可她待在温善身边看她处理公务的这几日也只能了解个大概,却没法跟温善一样迅速地从中发现问题。
温善摸了摸鼻子,她这是凭借这系统的帮忙才得出来的结果,小郡主却能根据她整理出来的一些文书而了解实情,已经比常人要细心了许多啊!
“濠州本就小,只有两个县,却有两千顷无税之田,二十万亩地分摊下来,怎么也有五六千户吧?我觉得这其中定有诡名户!”
所谓“诡名户”便是地主豪绅为了避税,或私自隐瞒或与官府乡吏勾结,利用各种手段,将一户的户贴分成几十份诡名女户,这几十份女户户贴便是“诡名户”。地主豪绅再将自己的家产分到各户贴上去,如此一来,他所需缴纳的赋税便少了许多。
小郡主鼓着腮帮子沉思:“为何这些人敢这么大胆呢?”
温善道:“因为这是户贴的漏洞。每次田产有变更时,所给的便是新的户贴,旧的户贴未及时销毁,便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利用此漏洞开列根本就不存在的户头来降低户等。”
“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了吗?”小郡主又问。
“朝廷也知道有此种情况,故而已经明令让一家的户贴合并为一,不得分开。另外于县衙门前张贴告示,令人监督。”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遏制此种情况继续发生不是?”小郡主道。
“婴之可有何见解?”
小郡主沉思了好会儿,才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既然那些人开列了不存在的户贴,那为何会无人发现呢?而官府总以事务繁忙为由,未能悉数查实,那为何不把户贴写得更仔细些呢?”
温善饶有兴致地道:“继续。”
“若是丈量田地、设置标识,再将田地分号,哪户拥有哪些田产则也在户贴上详细列出并公示之,令百姓之间互相监督,官府也有了法据……”
“这是婴之的想法?”温善微微诧异。
小郡主想了想:“倒不完全是我的想法,不过是在国子监时听一些寒门出身的学生说过,也听阿姊与人议论朝政时提及。”
温善笑了笑,小郡主所言其实在朝中也已经有人提出来了,不过和小郡主所说的一样还不够完善,以至于朝廷一直还未采纳。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若是有更加成熟的方案,兴许就成了。然而事关国计民生,不深入探讨和实践,是无法总结出经验的。
“婴之的想法很好。”温善并不吝啬在此事上对她的赞誉,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都值得去思考。
温善与邺婴之一边闲逛一边探讨学问,不知不觉便出了城。许是小郡主对淮河两岸的风光执念十分深,所以有意无意地便往这边来了。
既然出了城,温善也不会将她拉回去,而是由着她的性子登上了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很大,装饰也十分华丽,舱房的窗户是花格窗,里面有供人餐饮的桌椅,也有可歇息的床铺;船头有一个观景区,船尾则是一个楼阁,船顶也有一个最佳的观景处。
此时画舫的楼阁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曲调,紧接着是婉转悠扬的歌声,传到停靠的岸边,路过之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听得如痴如醉。
小郡主瞧里头那么热闹,便琢磨道:“赵铃、阿元,你们也去学琵琶,回去的时候你们也这般演奏,给我们解闷。”
赵铃垮了脸:“娘子,这让婢子们学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对上调呀!”
阿元也道:“要不婢子多攒几件趣事,届时再说与娘子听?”
“你听到了有趣的事为何不立刻跟我说?”小郡主的思维却是很跳跃。
“……”阿元求救般看着温善。
也不知是温善本身便看不下去了,还是看见了阿元的求救目光,温善敲了敲小郡主的脑门:“婴之有那等闲心,倒不如用来读书。”
小郡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温善:“温善你会丝竹管乐吗?”
“你可曾见我书房摆放了这些?”温善反问。
小郡主稍微有些失望,在她心中,温善可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琴瑟还是箫、笛也都手到擒来才是。不过仔细一想,若温善连这些都会,那她们的距离便不是一般的大了!
“不过柏伶会,婴之若是想听,不妨花些心思让她给你弹奏一番。”温善又道。
柏伶的爹娘是按照女妓的方向来培养她的,为了能让她卖个好价钱,特意在她颇具几分姿色的前提下培养她的才学。不过在她十一岁那年,她的爹娘就先后病逝,收养她的伯父不想再花钱培养她便将她卖给了牙侩。
恰逢温善那时的脑袋已经好转,贺顾考虑到她要去国子监读书却没有书童,便去找与她年纪相仿、又读过书的婢女。牙侩手上正好有柏伶,柏伶便这么进了温家。
“近来疏于练习,有些生疏了,婢子怕弹得不堪入耳。”柏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