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间悄悄流逝,温善已经回到了判事院,趁着还未到当值时间而阖眼歇一会儿。今日又听说了不少逸闻轶事,只是她并非将这些当作八卦听过便算,而是在脑海中过滤一下,拾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记下。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封建朝代,一切还是以统治阶层的利益为主。”
她之所以有如此感慨,也不过是因为即使朝廷开辟了一条让女子入仕的道路,可如同许多寒门子弟依旧很难通过科举入仕一般,家境差的人家连送儿子去进学都办不到,更别提让女儿去进学的了。所以女子入仕的现象也只普遍存在于上层社会的人家中,若她并非功臣遗孤,她怕是也没多少机会入仕。
“门荫”制度的存在便是为统治阶层所服务的,许多皇族子弟、世家子弟,有一定才学便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再通过科举、门荫入仕。而寒门子弟只有在州郡中经过一番搏斗、又在会试上失利才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差距可谓是大。
不过温善并非在抨击这制度,毕竟比起她所知道的封建朝代,这制度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开明”了。而通过门荫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勋贵子弟也并非和科举失利的寒门子弟一样。
准确来说,国子监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作为教育机构,提供上好的教学资源;一部分作为考评机构,对于岁考、科考等方面出色的人予以认可。
国子监对勋贵子弟和寒门子弟则有两套不同的考核标准:对于勋贵子弟而言,他们能否继承封爵、能否享受门荫,则全看国子监对他们的考核;而寒门子弟则是在接受教育的同时取得国子监、吏部的认可,或通过吏部铨试入仕,或继续参加科考入仕。
一般而言,这制度一改为勋贵子弟服务,而无寒门子弟的历史情况,使得勋贵子弟要想入仕,须得跟寒门子弟一样努力。
即便是皇族,除了要到国子监进学,也还得通过宗正寺的考试方得封爵,所以封爵、门荫的制度只是理论上的,若是一直不曾通过宗正寺的考试,便会在原有的封爵上再降一等。
正是这么严苛的制度,使得邺氏一族的家教都甚是严格,而本身有望继承郡王之爵位的皇族子弟为了不降等,也不得不刻苦学习以保住自己的爵位。即便不入仕,他们也没有放松的资本。
许多人都不明白邺北为何要对自己的子孙、族人如此严苛,毕竟若想巩固皇权、杜绝皇族子弟谋逆,只需给予他们厚禄,却不准他们涉政便足以。邺北却反其道而行,准许他们当官,却设置了一道道门槛,使得至今为官的皇族子弟寥寥无几。
邺婴之的大多数族亲都是只为保住爵位而加以勤奋刻苦学习,却很少有为了当官而更加努力的。她的兄弟姐妹中,也正是因为两位兄长、长姊有当官的资本,才为许王所喜,并寄予了厚望。
而邺婴之除却在太学中进学,每年的岁考、科考也仅仅通过而已,谈不上优异。再这么下去,她能否通过宗正寺的考试、保住自己的郡主之位便说不准了。许王正是认为她必定降等,也无望为官,故而打算早早地给她安排婚事。
知道自己的爹的打算的邺婴之这段日子不得不坐在书房中,与庶妹一同接受翰林学士的教习——她跑去厨院的事情还是被许王知道了。并且许王得知温善也在现场,便对邺婴之道:“若无外人在,任你如何闹也无妨,可在那温善的面前,你竟做下如此有失风雅、有失体统的事情,真是气煞我也!”
邺婴之道:“她在又如何?”
许王哼了哼:“你可知她当年虽痴傻,进了国子监后,年年岁考、科考却皆是上等,十五岁的年纪更是进了太府寺为官,如今年纪轻轻便升任司农丞。你连一个痴傻儿都不如,不觉得丢我们皇族的脸面吗?”
“她这哪里痴傻了?!”邺婴之惊呼,她爹是否对“痴傻”有什么误解?
许王瞪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越发放肆了!这几日你跟絮之一块儿学习,若我听闻你依旧如此,那我只好立马请旨,将你嫁给屠户!”
邺婴之睁大了眼,也稍微感到害怕,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先生学习的。”
待许王一走,邺婴之才努了努嘴,嘀咕道:“就会以婚事为要挟,逼我就范!”
婢女赵铃听闻,笑道:“老祖宗曾言,女子若不进学、勤学,等待她们的便只是相夫教子的命运。大王也是不愿让小郡主这么早便定下婚事,才敦促你勤学的。”
邺婴之问道:“哪位老祖宗说的?”
“太上皇老祖宗呀!”
邺婴之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千百年前的老祖宗之言她可以不听,但太上皇老祖宗的话她还是得听的。她回到书房,随便翻开一本书便看了起来。
忽然,她又不忿道:“赵铃,温善真的是痴傻儿?”
赵铃自知她在想些什么,抿嘴偷笑道:“温善若是痴傻之人,那世上便无什么傻子了。婢子听闻她虽是以算术天赋而进国子监的算学进学,可她虽专攻算学,平日连国子学、太学、律学、书学、道学也有涉足,如此来看,怎能算是痴傻之人呢?”
邺婴之觉得心中平衡了一些,她怎么可能比痴傻之人还要不如?旋即又隐约觉得不妥,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赵铃的眼神有一丝古怪。赵铃心中虺虺,试探地问:“小郡主怎的了?”
“你上次怎么没跟我说她这么厉害?”邺婴之嘀咕,“难怪她可以不通过科考便直接提拔为官。”
想起温善那面容、身段,邺婴之又埋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便兀自生起了闷气。赵铃觉得这小郡主近日的性情似乎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在跟谁置气,不过她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将气撒在她们这些奴婢的身上,让她们很是安心。
邺婴之没安分多久,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她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端拿着毛笔,却任由上面的墨滴到了桌上的纸上。对皇族子弟而言,一旦一张白纸被滴了墨汁,便算是作废了,赵铃习以为常地帮她将这张纸撤下。
“小郡主,可是有何想不通的经义?”赵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