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好不留情地一次屠杀几十上百名无辜的人,也可以舍命去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他可以因为年幼时的帮助而对硫卡忠心耿耿,又可以因为童年玩伴的去世而毫不犹豫地舍弃数十年的拼搏和忠诚而选择叛变。
他对外冷酷无情,阴狠狡诈,无恶不作;但对自己人却异乎寻常的温柔包容,无论是家属区的布置装饰还是总部众人的表现都体现着这一点。
在莱斯利关上门离开后,陶德似乎放松了一些,威严的神情也变得沉郁几分。
“您请坐。”
陶德说着,给容远倒了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问:“看到我的监察部,感觉怎么样?”
“很意外。”容远说道,他坐在陶德对面,顺便把手中包装古朴的盒子推到陶德面前,说:“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
陶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虽然过去给他送礼的人很多,但容远这么做还是让他感到吃惊:“这是什么?”
“据说是来自里尔原始星的原生茶叶,很多大人物喜欢的东西,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可以放心使用。”容远说。
“那……那多谢了。”陶德迟疑地看了看容远,说:“其实……在监察部我们并没有给上级送贵重礼物的习惯。去年我七十岁生日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联合起来给我订了一个蛋糕而已。”
“这是我的前任队长让我带给你的,他希望我能努力和你打好关系。”容远如实说:“别人的一片心意,不好不送。”
“原来如此。”陶德莫名地松了口气,说:“你那位队长人还不错。我还以为……”
他话说了一半就尴尬地停下来,见容远询问地看着他,便哈哈一笑,转移话题说:“想必你也看到了,监察部平时很清闲。不过这几天我会安排你多出几次容易露头的任务,方便我过两天带你出席总司会议。”
“好。”容远问:“那平时的工作要注意什么吗?”
陶德摇摇头,道:“平时没有工作。”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顿了一下,然后说:“虽然我们是监察部,但实际上,我们既不监察官员,也不监察平民,更不监察冒险者。【监察部】只是一个说出去好听的名字,私下里,我们更喜欢称呼自己是清道夫。”
“清道夫?”
“对,或者可以说——官方指定的职业杀手。”陶德说:“当中央智脑奥奇监测分析认为某人有威胁,或者硫卡和政治部总司马普需要清除某些人但又没有理由直接动手的时候,就会给我一份名单,然后我派监察部出动,随便安个什么间谍之类的罪名,将目标人物连同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全部清除掉——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做的事。”
“任何统治要长久的维持都离不开暴力机构。”容远说:“看样子,武斗部是硫卡司岙明面上的武力,而你的监察部就是阴影里的那把刀。”
“正是如此。但我们这个不负责监察只负责杀戮的监察部人数一直不多,除去已经殉职的人以外,如今在职的包括你我在内一共只有281人,而武斗部总共有八千多人,是硫卡司岙人数最多的部门。所以虽然监察部的所有人都对我忠心耿耿而且训练有素,但就算他们全都拼上性命,也不足以成为撼动硫卡的力量。”
容远眼神闪了闪,略微皱眉,片刻后点点头,说:“武力的问题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协助我查出制造七颗小行星灭绝惨案的幕后黑手就行,其余的都交给我来解决。”
他从来都不担心人多,唯一让他戒备的只有那个跨越光年距离无声无息地夺走一个又一个星球上所有生命的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但只要能在对方注意到他之前先一步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和所在,容远相信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对方。
“好,我一定尽快查出来。”陶德捏了捏手指,犹豫片刻,说:“但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最后查出来那些事跟硫卡他们没有关系,那您……”
“任何人都要为他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大小。”容远知道他是要问什么,看着陶德意有所指地说:“就算硫卡等人没有制造那些灭绝人寰的惨案,但在他们统治硫卡司岙期间做过多少事,我想你是清楚的。”
“是,我很清楚。”陶德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说:“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他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仿佛是想要拧断某些人的脖子,那张青紫色的脸因此而显得愈发恐怖。
容远瞥了他一眼,暗自叹息,没有多说。
早在之前在第二层天台上的时候,容远就说过,需要付出代价的不光是硫卡等人,还有陶德自身也是如此。但他此时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一心一意地盘算着怎么报复硫卡等人,还把一直受到他庇护、对他忠心耿耿的监察部众人也当做可以牺牲的筹码,毫不犹豫地摆上这场生死赌桌。
在完成报复之前,这个人必然会像白磷一样拼命地燃烧,直到把自己都燃尽为止。他的感情始终单一而执着,整个人生都被这种感情驱动着,以至于前生如提线木偶,余生如复仇之火,却没有给人生其余的东西留下更多的容纳空间。
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