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脆弱到如不胜衣的妻子哄的睡着了,替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奚振海转身去看女儿。
躺在床上的女孩很瘦,很小,曾经合体的睡衣如今看上去似乎大了两倍。头发稀疏而枯黄,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力,每一秒钟都感觉她好像再也挺不过来了。
看着这样的女儿,奚振海能理解每天陪在她身边的妻子经历得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正因为理解,所以他愈发感到痛苦。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又看了眼旁边的治疗仪上实时记录的心率等测量数据,再检查了一下放在旁边的备用急救药,这才放下心,拉上纱帐,准备就在旁边的地铺上休息一会儿。
这时,床上忽然传来一个轻的宛如羽毛般的声音。
“爸爸。”
一时间,奚振海以为自己幻听了。因为从女儿生病以后,她就连呼吸都感到费劲,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他伸手想要拉开纱帐,却又不敢动作,生怕打破了这一瞬间的梦境。
“爸爸。”床上的女孩又清晰地叫了一声,然后她喘息了几下,轻声说:“放弃治疗吧……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奚振海浑身僵硬地站着,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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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卡司岙虽然是一艘飞船,但为了保持生命体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状态,依然按照银河系通用时间而定时转换光线,一天仍然是分为白天和黑夜,甚至每一层的顶部还会模拟出清晨和黄昏的光线、天空、云朵、星星等,好像人们依然生活在日升月落的宜居星上一样。
此时夜色已深,娱乐区依然灯火通明,喧闹无比,但生活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按照习惯回家睡觉了。此时安静的街道上,却依然盘桓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
“阿哲……阿哲……该跟妈妈回家了……阿哲,你去哪儿了?”
木特尔一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一边不断地呼喊着。走的累了,她就在街边的台阶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有时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一边哼着儿歌一边身体轻轻摇晃着;有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得满地团团转,嘴里喃喃道:“糟了,糟了,阿哲还没有接回来……阿哲……阿哲……”
一声一声的呼唤远远地传了出去,有人被打扰了睡眠,低骂一声捂着头继续睡;有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情地叹息一声,默默地听着那呼声远去。
突然,木特尔的喊声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努力地站直身体,看着远处逐渐走来的那个人,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抬脚想要跑过去,但浑身突然就没有了半点力气。
那个人……
那个人……
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神色中多了成熟和沧桑,看上去有几分陌生,但他走路的姿态……还有唇角微微抿起的小动作……那种熟悉的感觉……
当那人走近的时候,木特尔忽然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从肺腑深处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阿哲啊——我的阿哲啊——”
容远接住这个忽然扑倒身上的老妇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抱着自己痛哭,心知大概是认错了人。但那哭声中的悲怆让他无法立刻否认,只能扶着她,默默地等她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