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后悔的事,便是来这里,见到了他。
见到他这样堕落不堪的样子。
容远伸手拍了下冷冻仓,转身便走。其旦松了口气,自觉竟然第二次在容远手中捡回了一条命,先是庆幸,继而得意,随后又怨恨容远竟然能不肯帮他。
他的父亲,他的妹妹,甚至他的母亲在他父亲去世之后郁郁而终,也可以说是间接因为容远而死,到如今容远却连一点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他……他曾经竟然崇拜这样的人,真是太可笑了!
虽然满腔怨愤,但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容远有多么可怕的他却不敢将这些怨恨宣之于口。其旦深吸一口气――他的身体实际上并没有他在容远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糟糕――然后伸手按下冷冻仓的按钮。
没有反应。
刚刚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容远身上的老人这才发现,容远的那一拍让冷冻仓直接罢工,不管他怎么拍怎么按,这个外形像棺材的冷冻仓就跟真正的棺材一样沉默着。
“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其旦真正地慌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没有冷冻仓,那他现在的身体……或许连半天都撑不过去。
他豁然转头,看到容远已经走到了门口,便手忙脚乱地要站起来追上去,却直接一头从仓里栽了出来。他顾不上站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着。
“老师!老师!你不能这样!我不想死!老师!!我不想死!救我!求求你救我啊!”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涕泗横流,爬了几步又摔倒,鼻子磕在地上,一股血冒了出来。
容远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说:“从我们见面以后,只有现在你才说了两句真心话。”
怀着一丝微弱的期望,其旦抬起头,喃喃道:“老……老师……”
但是……
“我不会出手延长你的生命。”
容远摇头说:“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曾经无数次结束别人生命的你,应该比任何都更了解这个道理才对。”
其旦嘴唇颤抖着,身体颤抖着,双手几乎支撑不住地面。
“去你tm的归宿!”
巨大的怨恨和绝望下,其旦怒吼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可以例外?你怎么还不去死?”
“是啊,所有人都会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妹妹死了!我父亲死了!我母亲死了!你凭什么就能一直活着?凭什么?!!我亲手把他们一个一个埋进土里,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死是什么吗?就因为不想像他们一样死了,我才拼命地活……我拼命地……咳咳咳……”
其旦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剧烈地仿佛要把他的肺都咳出来,咳着咳着,他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伸手一抹,下巴上都是鲜红的。
他看着手上的血,忽地一笑,然后说:“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死的!就像我那可怜的妹妹一样!”
其旦努力撑起上半身,瞪着容远,阴森森地说:“我去安葬我母亲的时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其林的尸体被野狗从地里刨出来了!骨头撒得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都从她的眼眶里爬出来!”
其旦哽咽一声:“我妹妹……她活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但是她死了以后……我连她尸首都找不全啊!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根本不想知道!”
“容远!你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你一时兴起随手养的宠物罢了,喜欢的时候拨弄两下,不喜欢了,连看都不愿看一眼!一群蝼蚁的生死,你又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你反复提起其林和其央的死,不过是因为这两件事最能刺痛我罢了。”容远神色平淡地说:“虽然……我对他们的死亡确实是感到很遗憾,但要说多么悔恨或者自我质疑,那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因此对你产生什么愧疚补偿的心理。这一点,你要明白。”
“什……什么?”
其旦愣了一下,继而暴怒。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这么……好像跟你没有关系一样?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早点出手,其林怎么可能会死?!在你面前,月狼族算什么?你明知道月狼族对人类的压迫,却还是放任了他们,才导致了……还有、还有我父亲……我父亲……”
“因为那是你们自己的请求。”容远打断他说。
其旦愣了下,脸上真正露出了茫然之色。
“你忘了吗?当我问你父亲一行人――他们想要什么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其旦怔了好一会儿,才从遥远的记忆里回想起一段对话。
【大人,我……我们有一事相求。】
【哦?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大人,我想请求您……帮助我们掌握天舟上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