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 看似四面八方空旷无边, 好像没有阻碍没有限制,什么方向都去得。但实际上, 在宇宙中航行要注意的问题远比在星球表面飞行要多得多。地面航行只要气候合适,飞哪里都没有问题。而太空航行呢?
首先要注意避开黑洞(被吸进去就完蛋大吉)、白矮星、中子星这样的大质量天体, 不然它们的引力会让你在不知不觉就偏离轨道;其次要远离恒星,否则你将会被烤成焦炭;要避开陨石带, 除非你是嫌命太长否则绝对不要在这种环境中航行, 那些想要证明自己高超的驾驶技术的人而闯进陨石带九成以上都不能活着出来;要避开星云,不仅仅因为稠密的气体尘埃阻隔了视线、对各种探测手段都会造成干扰, 而且这种地方基本包含了宇宙中各种类型的灾难;要远远地避开强磁星, 否则你的飞船可能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突然全部设备都失灵,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甚至想要发射求救信息都不可能, 只能永远的漂浮在太空中。
不过,大型的天体毕竟十分明显,要避开以上这些危险并不困难,但就在你以为一切平安的时候, 很可能一块拳头大小的陨石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将飞船打个对穿, 也可能一道来自几万光年的射线瞬间毁灭了所有的生命,意外无处不在。
太空航行航线除了要全力避开上述的危险、考虑始发地和目的地以外,还需要把途中需要跳跃的虫洞也计算在内,最好中间的航行过程都是利用星球引力进行无动力的抛体运动,最大限度的节省能源。因为在宇宙中, 最可怕也最危险的其实不是遇到什么无法抗衡的自然灾难,那都是小概率事件,只要事先做好准备就能避免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危险。真正可怕却也是最常见的,是飞船缺乏能源或者动力系统出现无法修复的故障。
太空中永远都是孤寂的,哪怕是最“热闹”的航线,也有可能连续几个月都没有一艘飞船经过。宇宙空间又是那样的广阔,小小的飞船在宇宙中好比尘埃一般,即便是同一条航线上的两艘飞船,除非是擦肩而过,否则也很难用肉眼发现对方。因此飞船一旦失事,获救的可能极其渺茫。
也因此,在星际联盟中有一条公约:太空航行过程中如果接受到求救信号,无论任何情况——哪怕是在战争中——都必须立刻前往救援。
同时,星际联盟法还规定,所有的飞船都必须配备符合规格的逃生舱。据说为了防止偷渡的人遇难,哪怕是无人驾驶的货运飞船上也会储备少量的逃生舱。但在真正出事的时候,除非事发地点距离某个宜居星很近,否则就算登上了逃生舱,得到救援的机会也很低,原因还是那一个——宇宙实在是太大了。
泽若靠在舱壁上,面无表情。
此时,和他一起在这个胶囊状逃生舱里的,还有二十多个人。所有人都被安全带束缚在座椅上,但在这完全失重的环境里,坐着或者站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的让人不舒服。尽管空气过滤装置一直在不间断的工作,呼吸的空气还是变得污浊起来。坐在他斜对面的女人干呕了好几次,泽若衷心祈祷她不要真的吐出来,就算她用导引管捂住口鼻,吐出来的秽物也会被立刻排出去,但那场景就够恶心的了。
这是他们登上逃生舱的第七天。最开始的两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态度还比较乐观,有人相互说笑打气,有人期望着能尽快获救。但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发现逃生舱被远处一颗小行星的引力牵扯着,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航线。逃生舱被飞船中的弹射系统弹出来的时候速度并不慢,在太空中也没有让逃生舱减速的物体,因此几天下来,他们离航线已经是越来越远。虽然逃生舱一直在自动发出求救信号,但即便有人接收到了那个信号,也很难找到他们,因为在信号发来的方向,是无边无际的宇宙。
有人在掩面低泣,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人更加心烦意乱,却没有人站出来呵斥她。众人两眼呆滞面如死灰地坐着,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尽管逃生舱中携带的物资足够维持他们大半年的生存,但仅仅几天,大多数人的精神似乎都被绝望给击垮了。
坐在泽若身边的少年是唯一一个还抱着希望的人,前几天他还不断给别人鼓劲、讲笑话、活跃气氛,在最后一个愿意回应他的人都闭口不言以后,少年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就都趴在玻璃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外面,眼睛看的酸涩胀痛才舍得眨一下。
“别看了,你看再久,也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少年另一边的中年男人低声道,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他也没有看向少年,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他又强调了一遍:“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终于有人愿意跟自己说话,尽管说的是丧气话,但少年还是立刻语气欢快地回道:“不要放弃希望啊,大叔!今天等不到还有明天,明天等不到还有后天,总之一定会得救的。联盟法不是都规定了吗?只要收到信号就要来救援的。”
“怎么救?”中年男人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这么反驳少年。他说:“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没有精确的位置坐标,谁能看到我们?谁能找到我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反驳少年的话,也许是看不惯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居然没有陷入彻底的绝望,也许是因为承认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冷酷会让他的心更平静坦然一些。如果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再一次次被打破希望,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少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抹倔强。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别人,但他更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好像人生就只剩下等死了。
泽若冷眼旁观了几天,其他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当中,唯有少年让他感到一丝意外。他仔细看了看,少年一头又绿又乱跟杂草一样的头发,有点长了所以随意地扎在脑后;眉毛像剑一样浓黑笔直,因为很瘦所以眼睛显得很大,又因为很黑所以牙齿看起来也白的晃眼。一身布料又厚又粗的蓝色工作服,洗得都发白了,穿着也并不合身,宽松的袖口如果不挽起来,能把他的整个手都遮住。
泽若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问道:“你真觉得会有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