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抬眸扫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急,等将士们吃饱喝足了再迎战也不迟,戎狄人那么愿意等,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可是他们那边刚传话过来说,再等两个时辰,若是我军再不出城迎战,就要攻城了!狄城令跺了跺脚,就差把凤清给抱到城墙上震敌了。铁蒺藜,油桶,弓箭,滚石,滚木这些都备好了么?回军师,已经尽数放置在城墙上了。在城墙上趴着待命的将士们都在么?都在呢,我怕人手不够,又调了一些将士上去。那你担心什么?凤清放下书简抬眸看向他,一脸的悠闲。我狄城令被他给问住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着急地来回踱步。大人只须将我吩咐你做的那些事做好便可,其他的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分寸。凤清淡淡道。是,是。狄城令无奈,只得退出屋内。景明手下打的裨将陈鹏问道:军师就如此笃定戎狄士卒不敢攻城?第一,戎狄士卒擅长野战,他们的骑兵是最厉害的,常年纵横草原,他们的攻城经验相当于为零,就那些零零碎碎的攻城器械都不够我军塞牙缝;第二,戎狄人上次打败仗,就是因为将帅沉不住气,贪功冒进,所以这一次,他们会收敛很多;第三,乌维汗这个人精明谨慎过了头,疑心太重,勇猛不足,然而客轮汗性格却与他大相径庭,我看用不了多时,两人就会起冲突,如果我军幸运的话,可能用不了七日,就能看到他们窝里斗了。陈鹏眼神眼神闪了闪,凤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身为一军之将,还是要多看些兵书为好,切不可只顾勇猛而不用脑子。说完,便慢悠悠地晃出去逗鸟了。这两个时辰,狄城令是如坐针毡,他在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几次都想冲上去给正在逗鸟的凤清跪下来喊一声祖宗,您倒是什么时候出城迎战啊。然而两个时辰后,狄城令想象中的戎狄军一拥而上攻城略地并没有发生,狄城令一脸还没缓过神来的表情站在城墙上看着城门下黑压压的戎狄士卒。客轮汗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缩头王八,双腿一夹马肚挥着弯刀冲上来,一枚箭破风而来,直楞楞地插在客轮汗面前,马儿受惊,险些将他仰了下去,客轮汗一拉缰绳,惊魂未定地看向城墙上箭飞来的地方。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客轮汗将手覆在眼上,适应了一会后,他看见了那个身着朱红色华服的男子。再往前一步,就不再是我弓箭跑偏的问题了。凤清放下弓箭朗声道。你是谁?叫你们将军出城迎战!客轮汗吼道,却再也没有前进一步。一群杂碎也配合我们将军交战?可笑。凤清嗤笑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老子杀客轮汗怒目圆睁,纵马就要上前,结果一句话还未说完,凤清便拉开了弓,张弓放箭,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那枚箭破风飞来,射中了客轮汗的右臂。客轮汗吃痛,摔下马来,乌维耶大惊,慌忙上前捞起客轮汗退至安全区域。我说了,再往前一步,就休怪我的箭不长眼。凤清挑了挑眉,朗声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乌维耶抬高了声音问道。哈哈,城下的杂碎们给爷爷听好了,爷爷姓凤单名一个清字!凤清高声道。将军,这人如此嚣张,弟兄们都请将军攻城。一个当户朗声道。对!攻城!活捉那孙子,扒了他的皮,看他还敢不敢嚣张!戎狄士卒纷纷附和道。一时间戎狄军中乱哄哄吵闹声一片,乌维耶怒道: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不想去送死就都列队站好!这一吼让本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喧闹的戎狄jūn_duì 安静下来,乌维耶看向凤清朗声道:将军景明向我王下了战书,我王应邀前来与倾军一较高下,如今我戎狄军兵临城下,贵国将军为何迟迟不肯下城迎战?如此不讲信义,礼法制度何在?礼法制度是为何物,在下愚笨着实不知。凤清耸耸肩,笑道。乌维耶眼神一凛,他咬牙道:如此这般,那就恕我戎狄军不能奉陪!说着便要下令撤军回草原。凤清也不制止,只面带笑意看着戎狄军缓缓掉转马头,待三万戎狄军已经尽数背对着狄城准备离开时,凤清的声音传来:哎呦,这就要走呀,初次见面,凤清也没准备什么厚礼,一点小礼赠给诸位,请笑纳。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的城门开了一道口子,一小纵队身着胡服,佩带弯刀弓箭的倾军如疾风般追至戎狄身后,手起刀落,转眼间便杀了几十名戎狄士卒,这一举动如石头投入安静的湖面一般,一石激起千层浪,戎狄士卒手忙脚乱地调转马头仓促迎战,乌维耶又惊又怒,他正要控制好士卒,让他们一致对敌,那一小纵队的倾卒却如蜻蜓点水般,杀了几十名戎狄士卒后便迅速撤退,退回城内。戎狄将士们眼睁睁看着那扇沉重的城门又合了上去。城墙上凤清笑道:怎么样?在下送你们的薄礼可还满意?乌维耶面沉寒霜,他强忍着冲动,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哎呦,太阳落山啦,今日就先到这吧,祝诸位做个好梦。凤清看了眼西落的太阳,一面说一面转身离开。军师,您不怕他们趁着夜色撤退么?陈鹏问。他们没那个胆。凤清冷笑一声,凤眸微眯道:戎狄人作战只拼一股蛮劲,愚蠢的他们连军阵都不屑研习,方才你可也看到了,他们撤退的时候军中连一支殿后的队伍都没有,和中原的军阵比起来,与他们交战真的和踩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果然如凤清所说的那样,乌维耶怕倾军再次偷袭,他们只得在安全区内安营扎寨,提心吊胆地在狄城城下过夜。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任凭戎狄军怎么破口在城下大骂,凤清一概视而不见,但是只要戎狄军一表露出要退兵的意思,倾军便会开城门偷袭,如此这般,凤清拖了三个多月,这天早晨他洗漱完毕用完餐,抬眸问陈鹏道:三月前我让将士们演习的军阵练习的怎么样了?回军师,已经十分熟练。陈鹏回答道。是么?算日子,你们的将军也快要回来了。凤清转头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温柔了目光轻声道:走吧,我们得给你们的将军来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于是,当又疲惫又饥饿的戎狄军看到他们梦寐已久的狄城城门终于缓缓打开时,他们有那么一两秒是愣着的。倾军穿着短小精悍的胡服整齐划一地从城内源源不断地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推着广车的步卒,那广车上安置了又长又尖的钢刺,车身厚重而宽大,可以掩护六名步卒,走在中间的是拿着长矛的士卒,殿后军是胡服骑射的骑兵。倾军前军步卒迅速集结旋转在两侧围成一个半圆弧状的阵型,那又长又尖的钢刺尽数朝向戎狄军,持长矛之卒分为两个方阵,位于圆弧阵之后,将凤清所在的中军阵护在中央,那一队胡服骑射的骑兵则位于整个军阵之后,作游击状。三个多月不断地被骚扰,以及在狄城城下安营扎寨的提心吊胆,戎狄士卒早就没有了战斗的雄心,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乌维耶连杀十几名戎狄士卒才稍微激起他们的斗志。倾军士卒整齐划一,众人面色严肃,看着对面松松散散的戎狄军。弟兄们,今日我们只要大胜了这一仗就能回到我们的家园,那里有成群结队的羊群,有百灵鸟在歌唱,还有香甜的马奶酒等着我们去品尝!所以,弟兄们鼓起精神,杀光倾贼!乌维耶一遍又一遍地在军中喊着。随着他的声音,戎狄士卒眼神渐渐露出了对家园的渴望,他们像一头困兽,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倾军。只要杀光他们,我们就能回家了。每一名戎狄将士心里都这样想。于是,他们再次拿起弯刀,翻身上马,潮水般向倾军攻来。凤清站在战车上冷声道:广车圆阵缓缓向前推进,将敌军分为小块围住。战鼓响彻倾军军阵,纛旗连挥三下,只见倾军军阵前的半圆弧型广车阵像一堵铜墙铁壁缓缓迎向飞驰而来的戎狄骑兵。又长又尖的钢刺刺穿战马的胸膛,一时间战场上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响彻云霄,一位接着一位的戎狄将士从马上跌落,他们还来不及痛苦地嘶吼,便被厚重的广车碾成了肉泥,有的直接被当胸刺穿挂在了广车上,有的被受惊的马仰下来一脚踩死。狄城前的战场活生生就像十八层炼狱,戎狄士卒的惨叫声不断,陈鹏不忍心别过了头,凤清眼睛连眨都不眨,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击鼓,□□手准备。沉闷的战鼓声再次响起,严阵以待的倾军弓箭手整齐划一地向前迈进三步后,刷地弯腰张弓,顿时,漫天的箭雨朝着戎狄军射去。战争很快便结束了,凤清都没有动用胡服骑射的游骑,中军更是没动一个指头,也就是说这军阵的效力只发挥了不到半数。凤清掐了掐眉心,在战车上站两个时辰也还是很累的,他吩咐道:鸣金收兵,留下一小队人马清理尸体。此次狄城城前对战戎狄的战役是自楚崇江一战以来的第二次歼灭战,戎狄三万将士一个也不剩地被杀,由于此次凤清所用军阵过于残暴,史书中称此战为炼狱之战,凤清所创的军阵被成为荆尸阵。第43章 两处相思当景明率领突袭的五万士卒以及俘虏的休屠耶马不停蹄地赶回狄城时,城墙上的绣绘着大大倾字的纛旗正在碧蓝如洗的苍穹下迎风招展,箭楼上的哨兵远远看见景明的帅旗后,迅速飞驰下去通报;军师,凤军师,将军他们凯旋啦!凤清一袭红衣正烦躁地坐在书房翻着堆叠的兵书,闻声抬眸,唇角微勾,眉眼间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站起身朗声道:开城门,迎将军回城!他一面说一面疾步向马厩走去。牵出枣红马,凤清亲昵地拍了拍马儿的头,温柔了目光轻声道:绯凰,我们去找将军。 说着一个轻巧纵身上马,一挥缰绳,绯凰便像一团火焰般飞驰出去。于是当狄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后,凯旋的士卒看见他们的凤军师身着红衣,未束冠的墨色长发在身后飞舞,胯下的神马似飞鸿踏雪泥般绝尘而来。景明!凤清纵马上前一拉缰绳,马儿前蹄扬了扬,哒哒几声在景明面前立住,凤清翻身下马疾步走至景明面前。景明弯腰伸手握住凤清伸出的手,一用力将人拉上马搂在怀里,在凤清白皙略显冰凉的耳旁轻声说:我回来了。凤清侧身,双臂搂着景明的脖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良久轻笑一声道:活像一个蛮牙子了。说完,便凑上前吻住景明的薄唇。唇齿交缠,一切尽在不言中,茫茫大漠,胡服将军和一袭红衣的军师相拥于马上耳鬓厮磨,他们的身后是排列齐整的五万将士,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凯旋的喜悦和对他们的祝福。唔凤清偏了偏头躲过景明缠绵不休的深吻,靠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轻喘着道:蛮牙子,你的胡渣硌到我了。景明低低笑着一手揽过凤清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一手拉着缰绳道:坐好了,我们回城。绯凰由倾军士卒牵着,jūn_duì 又缓缓向前走,景明和凤清策马走在最前,jūn_duì 排列成一纵队,井然有序地走过城门,夹道是来欢迎他们凯旋的狄城百姓们。商烈王一年七月底,倾国上将军犀首景明将戎狄一族的有生力量尽数歼灭,戎狄王休屠耶于狄城军营中自杀,呼汗轮耶成为新任戎狄王,与倾国签订边境互不侵扰盟约后,便率领残余的戎狄人向东北迁徙了六百多里。自此困扰倾国几百年来的北患于倾灵王时代终结,倾王于王都曲阳连下三道王书,赏赐此次出征北漠将士黄金千镒,白壁千双,人人进爵,主帅景明追封封地千户,军师凤清封地百户,封爵绯安君。狄城全城灯火通明,欢庆会宴持续了整整三日三夜。漠北的夏夜清爽的凉风吹拂,很是惬意,星辰点点镶嵌在黑缎般的夜空,不知名的虫儿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低吟浅唱。凤清沐浴后换了件绛紫氅衣,前额几缕零碎的头发发梢不时还有水珠低落,鸦翅般的长睫沾着点水珠,衬的整个眸子灵动起来,白皙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桃红,恍若雨后的海棠花,艳丽灵透。景明沐浴后换了件黑色深衣走进屋子,在看到凤清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风华绝代,公子无双,世上他再找不到比凤清还好看的人了。蛮牙子,傻站在哪里干甚?凤清听见动静抬眸扫了景明一眼道。景明一声不吭地上前,搂着凤清的腰,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唔嗯夏夜微凉的风吹起将军帐中的薄纱,二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交缠的青丝旖旎成一幅瑰丽缠绵的画卷,撩人的尾音消散在茫茫夜空中,能与伊人相拥缠绵,此生足矣。墨都咸宁。商烈王一年三月,墨公拜相,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变法,黎漠给予了苏珏仅次于自己的权利,并且以铁腕之势全力支持苏珏变法。此时已是七月,新法在墨国已经实行了四个多月,这段时间对墨国来说算是血腥残暴的四个月,各大守旧贵族纷纷被苏珏带兵强行灭族,百姓中有违抗新法着,也以新制定的刑法予以惩罚。墨国国内长期氤氲着一股带着血气的沉闷压迫感,原本掌控墨国的五大贵族已经被苏珏削掉了四个,只剩下执掌王权的黎漠一族,经过上次咸宁城商人聚众犯法以示对新法的不满被尽数斩首的事情后,墨国百姓便不敢再以身犯法。百姓对相国敢怒不敢言,朝中大臣也多次给墨公暗示,相国昭文如此重罚酷吏定会使墨国大乱,然不论众臣怎么给墨公施压,黎漠对苏珏所做的一切都无条件地支持认同。变法实行的四个月,众臣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墨国大乱,相反,严酷的刑法、强硬的手段很快便将这个西北落后的边陲小国捯饬地井然有序。街头再也没有牛羊的粪便,游手好闲的懒汉再也没办法聚众在街头游荡,不守规矩打架斗殴的事情再也没有像家常便饭一样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郡县上演,荒芜的土地得以开垦,纵横交错的官道在慢慢修建,凌乱散漫的jūn_duì 得到了正规的训练,这个被中原强国称为蛮夷小国的古老公国如那初升的太阳,带着勃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