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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刑警科那边传来消息称,他们已经按照工厂负责人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袁冰清的现住地,并且在其家中发现了还未处理掉的椭圆形铁锤以及水果刀,在用蓝光试剂喷射过后,他们在铁锤和刀子上都发现了血迹,现在行凶工具已经送到痕检科进行化验。
同时,他们也带回了那个仅凭一人之力使整座城市陷入怪诞传言的女人——袁冰清。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众人看到她的脸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负责人描述的那样,袁冰清的右半边脸几乎已经萎缩,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像猫的脸,特别是两只青色的瞳孔,现在已经开始渐渐趋向于鹅黄色,瞳孔也开始萎缩,几乎接近失明。
“虽然我知道你有冤情,但对不起,根据刑事诉讼法,我们现在要将你羁押看守。”
说着,于渊将认证报告书推过去:“签个字吧。”
袁冰清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签名栏里工工整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美妙的黄昏,那个骄傲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儿子漫步于城市的街头,给街边说书讨饭的老头扔下了几张百元大钞,并且告诫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就会像这些讨饭的一样成为社会最下等的人群。
尚且幼稚的小儿子呆呆回过头问了句:“妈妈,什么是下等人啊。”
妈妈笑笑,又随手指过街边一个正在扫地的女人:“就像她们这样,做苦力,拿着微薄的薪水,一辈子挣扎在温饱线上。”
正在扫地的女人猛地顿住,她缓缓抬起头,青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刚刚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个富太太。
“可是妈妈,我们老师说,每一份工作都值得被尊敬,他们都是这个城市中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虽然小,但却至关重要。”小朋友刚从老师那里学会了“至关重要”这个词,每当念起这个词的时候都觉得特好听。
妈妈不屑地笑笑:“正因为他只是一个老师,拿着同样微薄的薪水,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小裕将来是要赚大钱的人,要像爸爸一样,明白么?”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参透妈妈的话中之意,但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老师说得更好。
他回过头,冲着那个还怔在原地的扫地女人挥了挥手,用口型说道“阿姨加油”。
袁冰清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个社会要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就像小孩子的老师说得那样,难道每个人不都该被尊重么,所以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真正将人划分等级的,其实一直都是这些生活在上流圈、自诩尊贵的人。
而这些人,也是当年嘲笑自己,将自己推下悬崖错过最佳治疗时期的人。
老天有眼,自己大难不死,并且又在一个偶然的时间偶遇到了这些人,原来,是老天在提醒自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我回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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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袁冰清被带往看守所的的一瞬间,云骞跑进来,拉住他们于队的手,气喘吁吁说道:
“刚才那个涂思思说,想见一见犯罪嫌疑人。”
于渊有点不耐烦:“见她做什么,觉得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是吧。”
云骞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涂思思说得特坚定,说一定要见她,有些话要当面和她说。”
于渊烦躁地叹口气,一摆手:“算了算了,想见就让她见吧。”
同十几年前一样,身材纤细,面容甜美可爱,即使三十岁的人了,可却未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涂思思正在审讯室里等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一颗心也随着悬到半空。
大门打开,一个长发的女人戴着手铐低头走了进来。
涂思思赶紧站起身,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冰清么?”
袁冰清缓缓抬起头,笑容扭曲在一起:“是啊,好久不见。”
涂思思被面前这张脸吓了一大跳,甚至是下意识倒退两步。
除了惊恐外,更多的是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涂思思捂住嘴别过头,甚至不忍再看她的那张脸。
“算了,人我也杀了,仇也报了,没有遗憾了。”似是不想和涂思思多说什么,袁冰清同身边的警员点头示意要离开。
就在这时,涂思思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抓住袁冰清的手,颤巍巍道:“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当年不该把你骗出来,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袁冰清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早知道,都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涂思思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如果有可能,我想弥补你。”
“遗憾是没法被弥补的,伤害也是,即使弥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而涂思思,却还是一直牢牢抓着袁冰清的手,不肯松开。
“其实我当年是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但因为我太不成熟了,也太胆小了,所以没有那个不惧世俗目光的勇气。”涂思思说着,低头痛哭起来。
这时候,袁冰清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把头抬起来。”她轻声道。
涂思思听闻,马上擦了把眼睛,抬起头,脸上还依然带着那么点讨好的笑。
就如同当年她对周心璐说出袁冰清也喜欢她的男朋友阿冲时那样,那种讨好的笑。
本以为是冰释前嫌的“没关系”,结果等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旁边的警员赶紧过来按住袁冰清,大声警告她让她老实点。
“我不会原谅你的。”忿忿丢下这么一句话,袁冰清头也不回地扯着警员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审讯室。
望着袁冰清离去的身影,涂思思捂着自己肿胀的脸,终于失了力般跌坐在地,身子一颤一颤,低下头,悲恸的哭声盘旋于审讯室内,所有人,能从这哭声中听到了后悔,听到了自责。
年少时的冲动与愚蠢,可能就在一个不不经意间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生命很脆弱,人生也没有回溯一说,多年后幻想过的冰释前嫌,最终只是一场笑谈;
美好青春岁月里多多少少的遗憾,我们都曾经想着要是有一天能穿越回去弥补这些曾经的遗憾就好了;
可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没有任何人再会停下脚步等待一个合适的弥补时机,大部分人都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踽踽独行,对每一个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未来,而不是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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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猫脸女”一案顺利告破,犯罪嫌疑人袁冰清最终在认罪书上交代了作案全过程:
袁冰清先是调查清楚四人的家庭情况,居住地址以及工作地址,接着从网上买了送餐员的制服,在叫餐高峰期潜入周心璐所居的小区,在其他用户打开单元门的时候自己顺便也跟着钻了进去,提前撕下了周心璐家门上贴的对联叠成略有厚度的小方块,接着敲开了周心璐家的门。
周心璐说自己没有叫外卖,问她是不是送错了地方,于是就在周心璐关门的瞬间,袁冰清用对联叠成的方块卡住了周心璐家的门。
当时周心璐锅里还煮着烫,她忙着去关火,没太在意大门并没有关紧,袁冰清就趁这个时候进入了周心璐的家,脱下鞋子套上鞋套,悄悄走到了周心璐身后,趁她在窗前和儿子打招呼的时候捅死了她,并将她的脸划烂,接着淡定离开,还顺便帮叫餐的用户送去了他们的晚餐。
在杀涂景儿的时候,其实她是稍有犹豫的,毕竟罪不当诛连九族,她经常跟踪涂景儿,知道她每晚都是姐姐接她放学回家,本打算趁这次机会杀死涂思思,结果涂思思那天刚好赶去了外省,没有蹲到涂思思的袁冰清本打算放弃,但却被涂景儿发现了自己踪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便将她弄死。
弄晕涂景儿之后再将她背到之前自己工作的工厂,将提前准备好的滚轮轴上的绳子从窗外扯出来,绑在已经昏厥的涂景儿脖子上,接着拉动绳子将她从窗户外面吊了上去,再从窗户爬进去将绳子一端绑在窗柩上。
刚要跳窗离开时,却听见外面响起了老头老太太饭后散步的声音,出于无奈,她只好从正门逃跑,于是便在现场留下了那样一组单向的奇怪脚印。
至于江紫玲,只能说她胆子太小,或许是袁冰清的窥视无意间暴露了行踪,而江紫玲却认为是当年被她推下悬崖的袁冰清变成了妖怪来复仇,就这样在这种长期的精神压力下,江紫玲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那个猫脸女就站在自己窗户外,要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住在七楼。
于是她连夜逃回了父母家,希望能暂时寻求一丝安慰,但情况非但没有改善,反而逐步恶化,最终江紫陵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这时候还能看到那个猫脸女就站在母亲身后,用她那对青色的瞳孔死死怒视着自己。
那时候江紫玲的肾上腺激素已经飙升到常值以上,心脏通道大开,大量钙离子涌入心室,就这样活活被吓死。
或许诸事如此,有果必有因。
不过在这件事中,云骞觉得涂思思至少还算存有良知,即使过了十多年,也敢于站出来承认错误。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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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调科来了个女人,送了面锦旗。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林姝。
她说感谢警察帮她正名,就在有人从网上曝光自己是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几乎被打爆,并且还天天有人聚在小区门口等自己出来,扬言要打死妖怪肃清社会。
她来的那天正好赶上其他人休假,只有云骞在科里值班。
其实对于林姝这个女人,云骞还是挺佩服的,和袁冰清当年差不多的校暴遭遇,但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好好活下去,现在她也活成了很多女人想要的样子,可喜可贺。
云骞还问她有没有和唐宗源结婚的打算,但林姝依然还是那句话:
“如果人生不用被婚姻束缚住,那么一定会过的悠闲且轻松,不婚将会为自己省去百分之八十的烦恼。”
云骞觉得她说得挺好,将手中的手指饼干递过去,算是特属于自己的奖励方式。
林姝笑笑,从盒子里抽出一根饼干,看着,但却没吃。
“我还想知道,当时你为什么要对警方隐瞒,或者说,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们。”
林姝转动着手中的手指饼干,笑得如同一朵开在春天里的鸢尾花,甜蜜且灿烂:
“其实那时候唐宗源根本就没有去泰国,那天是我们相识第十年的纪念日,本来她说妻子会带孩子会娘家看望老人,结果因为其他事耽搁了,就没去,我也是去了之后才收到了唐宗源的信息。”
这句话一出口,倒是弄得云骞有点尴尬。
原来林姝也会有难以说出口的事啊。
临走前,林姝还真诚地同云骞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虽然中间有误会,但你们并没有因为民众的舆论而随便抓了我做替罪羊,你们是好警察,人民有你们这样的警察,是大家的幸运。”
云骞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我们于队你知道吧,那个大老粗,说话大嗓门还满口脏话的那个,但他说过有一句话我特别认同。”
林姝点点头,掩嘴轻笑。
“他说,一个好警察,就是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绝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说起来很简单,可真要践行起来,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