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底下,宋赞长长叹一口气,扔掉手中的烟头,望着那弥漫着炙热与刺眼橘红的窗口。
“你说你,何必多管闲事呢。”
楼底这几个负责监视的警员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惊呆,他们互相看了眼,接着一股脑窜出草丛,一把将宋赞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赶紧通知消防队!”
“我电话给警局!”
“云骞和安法医是不是还在里面!”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好,好像没下来啊……”
紧接着,这栋大楼里的其他居民都穿着睡衣慌慌张张跑了下来,见到警察,都是鬼哭乱嚎的不知所云。
共享单车一个急刹车,发出难听的“吱”声。
于渊从车子上跳下来,也不管那车子停没停好,三步两并做跑到这些监视警员身边,焦灼问道:“什么情况,怎么炸了。”
“还不清楚,但是,安法医和你队里的云骞还在楼上,没下来。”
于渊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一把揪起面前这位警员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警员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于渊已经猛地甩开他,扭头就往大楼里冲。
“于队!还是等消防员来了再说,里面还在烧呢。”
“等你妈.逼,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队员死在我面前吗!”说着,于渊脱下外套,从单车上扯下那瓶自己下班后买的矿泉水浇在外套上,往身上一披就冲进了大楼里。
在来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云骞这无视纪律的最多就是被宋赞现场抓包,最多就是这么多天的监视工作功亏一篑,最多就是被老李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停职查看。
但似乎上天却给了他最难堪的一种结局。
电梯停运,于渊憋着一股气冲上了六楼,刚到楼梯口,便被这灼热的空气烫的倒退两步。
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云骞!你这死小子死了没!没死给老子吱一声……”虽然是恶声恶气的言辞,但却不免漫上一丝悲凉。
甚至是哽咽。
“吱……”角落里忽然响起微弱的一声。
于渊愣了下,手舞足蹈地拂开眼前的浓烟,摸索着向声音来源地走过去,小心翼翼问了句:“云骞?”
“于,于队……”那声音继续微弱说道。
“你小子在哪,我看不清。”于渊说着,被浓烟呛的咳嗽连连。
“说起来,能拉我一把么?”
“你在哪!”
“就在你脚底……你现在正踩着我的衣服。”
于渊咳嗽着,瞪着他那视力五点零的小眼睛费力向脚底看去。
不是,谁能告诉他,在这剧烈爆破过后,这俩人叠在一起是什么鬼?
云骞费力探出个脑袋,黢黑一张小脸像个非洲人:“顺便,先帮我把安法医抬起来。”
于渊蹲到两人身边,伸手拉住安岩把他往上拖。
“怎么样,没事吧。”于渊关切问道。
安岩单手搭在于渊肩膀上,牙关紧咬,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摇摇头,眉头紧蹙,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可能骨折了。”
于渊侧首望着他背后衣服上的大洞以及血肉模糊的后背,轻叹一声:“我觉得,不仅是骨折的问题……”
“先走吧,继续待下去会引发肺病。”安岩说着,剧烈疼痛袭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当三个人满身是伤的从楼里走出来,那些在楼下焦急等待的警员几乎是一瞬间沸腾了。
救护车穿过闹事,警铃大作,消防车紧跟其后。
走出大楼后,安岩完全失了力,疼痛感阵阵袭来,后背被爆破的大火燎的火辣辣的疼。
而云骞,就在一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从爆炸发生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还好,还算幸运,保住一条小命。
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安岩猛地将云骞甩出大门,接着贴身上去将他牢牢护在怀中,自己一人全数承受了来自爆炸的滚烫和灼烧。
幸好,宋赞自制的炸.弹威力不大,爆破范围也比较小,不然等消防员赶来看到的就是两具炭烤男尸了。
安岩被医生抬上了救护车,云骞就一直在旁边傻愣愣地跟着。
他倒是一点伤没受,都让安岩替自己受了去了。
云骞现在心很乱,担心警局的问责,担心接下来的赔偿,还担心,已经昏迷过去的安岩。
自己真是太蠢了,蠢到家了;太毒了,害了那么多人。
云骞就这么紧紧抓住安岩的手,头埋得很低,像是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于渊正伸着手等着救护车里的医生帮他处理伤口,嘴里还叼着根并没点燃的烟。
他斜视一眼云骞,接着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拍云骞的肩膀:“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骂你,不,更想揍你一顿,但是,无论再怎么责骂都是于事无补的,这次还好,万幸只是炸了间屋子,没有无辜人员伤亡,不然,你等着赔到倾家荡产吧。”
云骞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这次啊,老李肯定不会放过咱们三个了,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你,就罚你……负责把安法医照顾到康复为止。”
这时候云骞终于抬起了头,怔怔望着于渊,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不愿意啊?”于渊调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人家为了你遭这么大罪,就这么点要求你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于渊仰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都说避害才是人类的本能,你说这小子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差点连命都豁出去呢。”
“谢谢。”几乎是轻不可闻的一声,低低从云骞嘴中飘出。
于渊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就没你这么好命了,估计这次回家得跪榴莲了,我媳妇发起飙来可不是盖的。”
安岩的模样看起来很痛苦,即使是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仿佛疼痛随时有可能将他折磨的清醒过来。
急救医生检查过他的后背,发出“啧啧”两声感叹:“这烧伤面积真不小,以后肯定要留疤了,那种大片的疤。”
说着,那医生还抬手比划了两下。
云骞终于绷不住了,将头埋在安岩颈边,眼泪浸湿了白布,但却要一直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包括那间炸毁的房屋,楼里受惊的居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一念之差,代价可能是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念之差,代价也有可能是余生都要活在悔恨中。
想自打自己进警局以来,偷懒磨洋工,早退打嘴炮,于队让他查廖曼的出账记录他都能拖沓好几天,最可气的是,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不好好待在警局里就知道往研究所跑,有时候又会因为经验不足做一些很愚蠢的事,间歇性突发无脑热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往鬼门关里闯,还要害的别人跟着自己受罪。
懦弱又胆小,遇事会慌的手脚发软。
今天如果不是安岩,自己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可是现在,自己真的知道错了,这顿打,挨得太痛了,代价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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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儿子出了事,云老头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被人扶着赶往医院。
刚跑到医院,就见急救室门口正站着自己那个满脸污黑的傻儿子,真是又恨又心疼,冲过去就是一耳光,声音清脆,正在一边打瞌睡的于渊直接被惊醒。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逆子!你是不是真要你老爹哭死在你坟前你就满意了!”
于渊赶紧过去拦:“伯父伯父,消消气,我已经打过了,不劳您动手了,您先坐下歇会儿,气大伤身。”
云老头捂着心口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敲着膝盖恨铁不成钢地急赤白脸道:“你爹我身体不比以前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云骞没说话,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急救室门口。
“你别干警察了,明天,明天就请辞。”
这时候,云骞才猛然回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老爸。
“那房子该赔多少我一分钱不少的赔给人家,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让我这么个老东西天天给你擦屁股,云骞,你真的忍心?你进警局一年了,除了惹事你还干了点什么,做出什么成绩了。”
于渊立马凑过去打圆场 :“老爷子您别急,小云这孩子虽然是有点蠢,但工作还是挺认真的,不至于不至于,好不容考进来的,再说,他也不知道那是炸.弹,无非就是想为警局出点力,方式不对,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嘛。”
“不用劝了。”云老头摆摆手,“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我让他走也是为了你们警局好,省得成天给你们添麻烦。”
话音刚落,急救室外的小红灯灭掉了,大门打开,鱼贯而出几位医生。
云骞也顾不得他爹还在那头骂他,马上冲过去拉住其中一位医生的袖子,焦急问道:“医生,他人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云骞一看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刚张开嗓子要嚎,那医生见势不对赶紧按住他的肩膀:
“人暂时是没什么生命危险,轻微骨裂,不算严重,躺个俩月就差不多能恢复,但背后烧伤就不太好办,面积大,伤势重,易感染,我们现在把他转到icu观察一晚,没什么大碍的话会转到普通病房,你……先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吧。”
“那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病人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那医生笑笑,不再同他多废话,扭头就走。
当安岩被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云骞立马就凑了过去。
或许是打了麻.药稍微缓解了下疼痛,他现在看起来缓和多了,面容沉静,看起来就像个睡美人。
这个时候,云骞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小心脏才飘零着稳稳落地。
“行了,我们先回去吧。”于渊道。
云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那个双手叉腰恨不得冲过打爆自己脑壳的老爹一眼,才回过头,低声道:“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