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试剂带了没。”于渊忽然回头道。
云骞赶紧蹲下身子打开勘察箱翻了翻:“带了。”
“从阳台喷到玄关,用多波段灯照一下看有没有可疑血迹。”
蓝光试剂一种用来检测血液成分的化学物质,它最大的功能在于——即使罪犯处理了现场将现场血迹都擦掉了,只要喷上蓝光试剂再拿多波段灯照过去,一样可以见到血迹的原样。
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血迹出现。
“根据现场情况来看,他们一家三口是失踪没跑了,但怪就怪在为什么一家三口同时失踪,而且失踪这么久也没人发现报警,还有就是,如果是被绑架,那么凶手是以何种手段将他们一家骗出去绑走的。”
“资料显示,这家的男主人赵健是个身高一米七四,体重一百五十斤左右的健壮男性,要制服这么壮的男人可不容易,如果嫌疑人是宋赞……”说到这儿,云骞及时打住,小心翼翼看了眼苏闻予,心中有点打怵。
但苏闻予迟迟不开口,云骞又求助性地看了眼于渊,见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云骞这才尴尬地清清嗓子,接着道:
“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体型来看,大概和赵健不相上下,但犯罪嫌疑人曾经受过专业训练,灵活性技巧性都远驾于赵健之上,所以制服赵健,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渊点点头:“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是宋某,那他应该具有非常强的反侦察能力,按理说应该将现场全部规整,制造这一家人是收拾好才出门的假象才对。”
“正因为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他料到警方也会这么想,才试图保留现场,造成‘嫌疑人反侦察能力不强’的假象,模糊焦点,更容易洗脱嫌疑不是么?”
听云骞这么一说,于渊一想好想确实是这样。
“可是他费尽心思制造这么一出臭名昭著的恶性杀人案图什么啊。”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闻予终于开了口,“仇富?情杀?似乎怎么也轮不到陆媛媛这一家人身上吧。”
“有两种人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一种是无差别杀人者,另一种是变态或者说精神类犯罪。”
“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会选择陆媛媛一家,实在说不通。”苏闻予急了。
“温组长说过,想通点是在于‘母亲’身上,查一下宋赞的父母信息,要最具体的,身高血型都要。”
赵钦点点头,打开电脑,连接上移动wifi,调出警局的档案系统。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赵钦才缓缓开了口:
“宋赞的父母于十五年前双双去世,母亲去世时间早于父亲,他的母亲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父亲是徽沅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心内科医生,但是……”说着,赵钦缓缓抬起头,“他父母在警局销户的死因,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肺癌。”
“啊?不是死于肺癌?”于渊愕然。
“不是,母亲是死于车祸意外,父亲是自杀,而当年宋赞母亲车祸的肇事者,就是他父亲……”
“你是说,宋赞的父亲开车撞死了他的妻子然后自杀?”
赵钦点点头:“大概是这样。”
“理由呢,撞死妻子的理由呢?”
“这个,我哪知道,档案里并没有明确说明,当时去警局销户的是宋赞,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没有人带,自己去的。”
于渊“啧啧”两声,无奈摇摇头:“这么听听,怪可怜的。”
说着,于渊又转向苏闻予,用那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质问道:“你和宋赞交好这么多年,这事他就一个字也没和你提起过?”
苏闻予慌了,战战兢兢问道:“于队,你该不会怀疑我知情不报吧。”
于渊笑笑,接着拍拍他孱弱的小肩膀:“开玩笑呢,别当真。”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吊灯,轻笑一声:“我当然明白,秘密之所以叫秘密,正因为它是无法启齿的啊……”
几人收工回警局时,路过一处废弃的公园,那公园一眼望去,萧条又破败,生了锈的运动器材孤立在一片黄沙中,偶尔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在这边踢足球。
云骞望着他们,一抹温柔笑意漫上嘴角。
“我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爸妈曾经因为给我报辅导班的问题吵了一架。”
于渊弹弹烟灰,漫不经心道:“我小时候就是撒丫子玩,爸妈才懒得管我。”
“那时候我妈就觉得,其他的孩子什么美术啊钢琴啊乐高啊这种课外兴趣班都排得满满的,我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就执意要给我报个美术班培养培养兴趣,那时候我誓死不从,还特别幼稚地闹绝食以此来威胁我妈。”
于渊笑笑:“你就是欠打。”
“但我爸就会说,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而玩就是孩子的天性,就是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至于培养兴趣,等大一点再说也不迟,他们就因为这种小事冷战了一个周。”
“是啊,现在的孩子太难了,还要名列前茅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他们只是个孩子啊,也想和朋友一起踢足球或者打游戏,父母却一昧地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来完成自己当初没有完成的梦想。”
云骞深吸一口气,耸耸肩:“但出发点是好的,一技傍身肯定是好事,毕竟,他们不可能陪我们走一辈子。”
正说着,脏兮兮的足球飞扑而来,正落在云骞脚边。
那几个穿着校服还没来及换的小朋友大摆双手喊着:“警察叔叔!麻烦帮我们把球踢过来——谢谢——”
云骞将球摆好,冲着他们大喊:“你们要接好了哦。”
说着,脚起球飞。
黄沙漫扬在微风中,呛得云骞连连咳嗽。
忽然间,他像意识到什么,蹲下身子抹了把地上的黄沙,凑到眼前看了看,接着缓缓道:“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干土和我们在陆媛媛家的洗衣盆中发现的土,土质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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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钟,专案小组齐聚在会议室就案情进展进行讨论,并部署下一步工作。
现在基本将最具犯罪动机的嫌疑人锁定在吴瑕和宋赞二人身上,无巧不成书,他俩人又刚好认识,现在就在等痕检科的指纹检测结果,但结果,似乎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先不管凶手到底是谁,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凶手肯定是长期蛰伏于陆媛媛家附近,将他们的生活作息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这个。”说着,云骞将他从那处废弃公园中收集的沙土推到老李面前。
“陆媛媛失踪前正在给她的儿子赵廷洗衣服,在洗衣盆的盆底发现了和巷子前边的废弃公园中差不多的沙土,所以他儿子之前可能在公园里玩。”
“可以,本来我们还苦于陆媛媛家所在的平房区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根据陆媛媛邻居大爷的口述,我们可以调取那处公园在一个月前到半个月前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可疑人员经过。”于渊道。
老李点点头:“至于犯罪嫌疑人,现在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派遣队员严密盯梢两名犯罪嫌疑人,吴瑕是没有什么异常,依然是足不出户,至于宋赞,据队员反映,他在前天向公司请了病假,但身体并无大碍,白天窝在家里,晚上十二点之后会去酒吧玩乐,凌晨三点准时回家。”刑侦科的警员回答道。
“我们能去搜一下宋赞的家么?”这时候,云骞忽然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证据,我们凭什么搜,人家能让我们随便看看就算是念在半个同行的情面上了。”于渊翻了个白眼。
有时候,破案这种事,真的是肥死胆大的瘦死胆小的,其实简单粗暴的方法很多,但碍于法定程序,只能耗费大量时间收集更多证据,但问题是,会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如果那名被剥皮的死者真的是陆媛媛,那么她的丈夫和儿子呢,是死是活,会不会因为他们破案过程的繁琐而遭遇不测,其实本来能救出来的,这都要考虑到。
有可能因为一念之差,代价又是几条鲜活的生命。
云骞认了,主意一旦打定,他就真不怕死,无论之后会对他做出什么处罚,他都认了。
当然,为的不是陆媛媛那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丈夫,而是她那个本该无忧无虑和小伙伴们踢球游戏的小儿子。
散会之后,云骞同他们打过招呼便匆匆往外赶,火急火燎的,甚至连站在一边同他人商讨检测结果的安岩都没注意到,如一阵飓风般刮过,只留下现场一片狼藉。
安岩抬头,诧异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过来骚扰自己。
安岩笑笑,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
但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总是无法专注。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急呢,甚至连骚扰自己这道每日必经程序都省了,是之前自己那句“抱歉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刺激到他了么?
仔细想想,这可是云骞,脸皮厚似城墙,为了和自己拉拉手都无所不尽其用的云骞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算了,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安法医,您看一下这个。”
安岩点点头,随手拿过那沓报告。
“我们能去搜一下宋赞的家么?”突兀的,云骞在开会时说的那句话猛然惊现于脑海中。
安岩握着文件的手顿了下。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