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念醒来, 眼前是空旷的魔殿, 白骨为梁,尸身堆柱,黑绿色的魔气化为魔座,宣平侯坐于上首,红玉扇抵额,狭长的眼睛盯着她, 豆小的眼珠赤红血亮, 似蛇一般闪动着。
云念念:“魔界?”
天邪魔哧了一声, 显然是回答错误。
不对, 不是魔界,这里分明还能听到戏台上的锣鼓声和推杯换盏的喧闹声。
“承蒙姑娘相救,敢问姑娘姓名……”
“以身相许吗?”
唱腔婉转, 飘飘忽忽时隐时现。
云念念惊异:“三元楼?!”
这戏, 是她的《三仙配》,每晚三元楼有三场, 在子时前结束。黄昏时,三元楼的第一场应已结束,而第三场因时间晚, 断不会如此热闹。
这是第二场!也就是说, 自己昏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宣平侯幽幽开口:“聪明, 果然不是此间蠢物能比的。”
“标准太低。”云念念一边跟他闲扯,一边思考着自救的办法。
宣平侯没有束缚她,至少现在自己能走动, 但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某种结界,虽然身处三元楼,但却是在另一个空间内。
宣平侯不语,只是用那炽热的目光上下盯着她,舌头卷嘴唇道:“你这副肉身和灵魂,都美味至极,你知道吗?祭品也分等级,上品的魂魄色红里透紫,品相通透,不说味道绝妙,就是用来做炉鼎,一刻**也能增千年修为。我本以为,这种魂魄难寻,不料……”
他的嘴像坏掉的水龙头,口水飞流直下,流淌成河,他抑制不住的抖动着手指,轻轻一勾,云念念的双腿被魔掌推着,不受控地飘向魔座上敞开怀抱的人。
云念念急中生智,趴在地上抠住骨砖,抬头说道:“先把话说明白了,做鬼也要做个明白鬼!”
宣平侯摇了摇扇子,魔掌消散,好整以暇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想知道,看你怎么说了。”云念念整理着混乱的信息,问道,“你什么来路?”
“天邪魔,鸦羽。”
果然是天邪魔。
要想个办法告诉楼清昼才对,楼清昼会找到这里吗?
思绪繁杂,云念念努力稳住心神,又问:“你要给云妙音的谕旨是指什么?”
“实现她的心愿。”宣平侯颇有兴致陪她玩问答游戏,“比起姻缘,她更想要的是皇后这个头衔。”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能要来谕旨,还是封皇后的谕旨?你要让她当皇后,那现在的皇后呢?废立皇后可是大事,岂是你说给谁就给谁的?”
宣平侯露出两排尖牙,嘻嘻道:“皇后废立,在别的地方或许是个大事,但在这个世界,全由皇帝说的算。因为这个世界,地上走的,天上飞的,全都是虚无的空壳,那个皇帝也一样!他们早已被安排好,人生全凭皇帝做主,而那个空心空腹的皇帝,现在听命于我!”
看样子,天邪魔也发现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这里的人都是虚构的。
但似乎,他得到的信息比楼清昼要更多一些,听他的意思,皇帝竟然是虚假中的傀儡,是个无魂无魄的空壳?
奇怪了,真要这样,见过皇帝的楼清昼为何没看出来?
云念念打算从他嘴里再套出些信息来,于是道:“你说听你的他就听你的?我不信。”
“你马上就信了。”宣平侯的额上冒出缕缕黑烟,飘上他的指尖,他的双手中出现了一面玄镜,镜面乌黑似潭水,魔气飘入玄镜,这潭水泛起了涟漪,渐渐地显现出了皇宫的红墙黄瓦,魔气飘入皇宫,飘进了皇帝清修的地方,钻入了正在打坐的老皇帝耳朵。
云念念看到,老皇帝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白蒙着一片黑雾,狭小的眼球颤动着,似要滴出血来。
宣平侯道:“来人,传朕旨意。”
随着他的话,镜中的老皇帝也发出相同的声音,身边的护法太监们弓腰前来,捧来御印,研墨铺纸。
宣平侯望了云念念一眼,坏笑道:“传旨下去,立刻抓捕楼清昼,死活不论。”
太监:“陛下,罪名是?”
“无须有。”
“你这垃圾恶魔!”云念念变了脸色,突然明白了他在通过玄镜操控皇帝。
云念念向玄镜扑过去,伸手要去摔这面镜子。
天邪魔幽幽一笑,黑色的嘴唇向两边扯开,诡异恐怖。
魔气控制着皇帝的手,将高高举起御印,重重敲在了圣旨上。
而云念念扑了个空,被天邪魔的魔气束住了手腕,狠狠甩向地面。
剧烈的疼痛从额头散开,一直伸展到四肢,指尖。
云念念疼得发抖,抬头怒瞪天邪魔。
天邪魔道:“真可怜,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天邪魔高高坐在魔座上,眼仁更狭小,却也更血亮了:“这个世界是司命所创的妙言世界,而凡间的皇帝就是这个世界通向天庭的阶梯,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要掌控了他,就能掌控这个世界!从前,我魔气溃散,修为不够,无法破除皇帝身上的封印……这也要感谢你,一步步逼迫云妙音动用捷径,替我杀人助长修为,她杀的人,命债都在她身上,我涨了修为,也不必遭受天劫!”
“皇帝身上有什么封印?”云念念擦了嘴边的血。
“这个世界虽然是司命所创,但我修为回来后,发现生活在这里的人魂魄都是完整的,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尚为觉醒自我意识的真实的凡人,被司命的生死笔所控,服从于这个世界的凡人皇帝。而皇帝,却是个没有魂魄的空壳,便于……让司命通过他更正这个世界,所以,皇帝身上的封印,是禁制封印,封印不破,就无法被司命以外的其他神魔附身。”
“但现在,我破了皇帝的禁制封印哈哈哈哈!”天邪魔说道,“如今,我可以为所欲为!明日,我就可以完成云妙音的愿望,得道升仙哈哈哈哈!”
“传旨……”天邪魔忽然止住笑,魔手一把拽过云念念,狠狠钳住她的脖子,龇牙笑道,“楼家长媳云念念被妖魂夺身,妄用妖术惑人,现削籍为奴收入宣平侯府,由宣平侯净化妖魂……”
云念念:“放……你娘的……屁!”
她挣扎着,指甲死死掐着天邪魔的手,可那魔气却噬的她的手刺骨疼。
圣旨已写好,太监们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认为皇帝和圣旨有异状,正如天邪魔所说,他们服从于皇帝,没有自己的意识。
玄镜中的皇帝举起御印,狰狞大笑,御印即将落下时,银芒突至,玄镜崩碎。
楼清昼一剑劈开天邪魔的魔手,揽住云念念的腰后撤。
魔窟崩塌,三元楼里正唱到三仙携手降临,救百姓于水火,突然从天而降了三个人,砸在戏台上。
“有人坠楼了!”
看戏的观众们大叫。
坐在二楼包厢看戏的六皇子惊愣道:“楼清昼?宣平侯,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从哪出来的?”
侍卫护送六皇子下楼,还有一些则跳上戏台,亮了刀劝架。
楼清昼翻身而起,将云念念护在身后,微微侧过脸看了她颈项上被魔息蚀出的伤痕,眼中翻滚起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