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低头, 淡定抹掉手臂上的水珠后, 转身去浴室拿了干毛巾。
陈渊呛了水,咳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接过毛巾先擦了擦眼,再去吸床单上的水。
k丢了个炸|弹,就没下文了, 坐在一边默默地看陈渊打扫,陈渊故意不去看他, 晾着他,好让他自己反省反省,提的都是些什么不着四六的要求!
然而没过半分钟, 陈渊就沉不住气了。
他把毛巾一扔,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胸,冷冷地瞅着k:“说啊, 怎么不继续了?什么我们肯定会给你化妆, 视频摄像头不是高清, 别人看不清楚,只是去列个席不需要发言,巴拉巴拉, 继续忽悠啊!”
k迎着陈渊的目光, 轻轻摆了摆头。
“会化妆,摄像头很清晰,什么都能看到, 是跟联邦上校单独开会,你不用发言,由城主的儿子帮你回答问题。会议是临时通知的,就在三小时后。”
陈渊听呆了,呆了之后愤怒了。
“这主意谁想的?”
他下巴一抬,审问道:“有没有你?”
k没有迟疑,无声地点点头。
陈渊的愤怒里又添了几分心寒,他皱着眉坐了几秒,忽地从床上弹起来,k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他,“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陈渊眉峰一挑,讥诮反问:“去给你们当替身啊,这不是你们的要求吗?不到三小时了,你们不急我急!麻烦找个厉害点的化妆师,把我画得像点。”
k没料到陈渊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怔了怔才回道:“是挺急的,联邦突然通知开会,很可能是收到了密探的报告,知道城里出现了三期,所以……”
“所以你们在城主被咬的那一刻,就想好了这个替身梗,早就把我这颗棋安排好了。”
陈渊断然抽回胳膊,哼笑一声:“所以门口那些人,就是来抓我的吧?我得谢谢k队,帮我拦了他们几分钟,让我睡了个好觉。”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被k展臂拦下,k觉出了陈渊的怒气,急急解释道:“混血的眼睛怎样都装不了纯血!我们没办法改变眼珠的颜色,眼形、鼻梁、眉骨,这些再怎么伪装都瞒不过去。
“城主得病以后,每周的会议只是去坐着,让联邦看看他还在喘气,所有问题都是联邦跟商瞭进行沟通。我们会给你戴上口罩,只露出眼睛,这样基本不会被识破。”
k见陈渊没吭气,缓了缓,放低声音:“城主的死,很可能意味着一座生态城的灭亡,其实从城主生病以后,联邦对我们城就开始放养,如果让他们知道城主已经死了,那f23114离炮轰也不远了。”
陈渊安静地听完了k的解释,眼皮一掀,似笑非笑地问:“你说的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k怔住了,愣愣地看向陈渊。
他站在卧室与客厅的分界处,顶灯光线斜斜打在身上,进一步为明,退一步则暗,他半敛的眸子在明暗间闪动,透着嘲讽的光。
“我不过路过你们这儿,进来避避难,你们先是想杀我,后来发现是个纯血,便留了条小命,以备不时之需。为了确认我对你们无害,又是恐吓又是试探,跟市场上的猪肉一样,过几道检验,再盖个红戳就能卖了。”
陈渊唇边的笑越来越冷,他这样的表情,k以前见过一次,当时以为自己眼花,现在总算明白,这是陈渊盛怒的模样。
他是真生气了,眉心微蹙,目带寒光,专挑难听的字眼出口,狠话说得多了,眼角会微微泛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其实连猪都不如,杀猪前至少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除了营养剂还拿得出什么?”
说了这么多,k连个屁都不放,直接把陈渊的怒气值拔到了最高峰,他抬头深深望了k一眼,压低声音质问:“如果这次我不答应,或者搞砸了,你是不是会像杀那些三期一样,抬手就给我一枪?”
前面陈渊说得再难听,k都能忍,由着他乱发脾气,但到了这一句,k听不下去了!
他蓦地伸手,把陈渊推到身后的墙上,双臂卡在他脑袋两侧,将他完全禁锢,再低下头,紧紧锁住那双余怒未消的眼,轻声反问:“我会不会杀你,你真的不知道?”
陈渊不知道。
他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不是在吵架吗?怎么突然变壁咚了?
还是被k壁咚!
而且,就算要壁咚,不也应该是自己壁咚k吗?!
砰砰砰——
门外的队长们耐心耗尽,开始不客气地砸门。
“k队,还剩2小时42分钟,请马上交出纯血!”
“kyle,这是命令,请立刻开门!”
“请牢记你的身份和责任!”
k偏头看了眼大门,略感遗憾地撤身,收回手臂,郑重地对陈渊说:“如果这计划会让你有任何实质性风险,我一定不会同意。如果你现在说一声你不愿意,我马上把你藏起来,让外面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哥,对我这点信任总该有吧?”
k撤开后,刚才胸闷气短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陈渊眨了眨眼,恢复了些理智,他刚才那通脾气来得有点莫名,被城里人卖并不能让他气得发飙,但被k卖,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门外的敲门变成了砸门,大有再不开就要破门而入的阵势。
k说完那句之后,就不再理会门外动静,只定定地望着陈渊,等他回答。
陈渊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偏头一甩,也同样郑重地回道:“行,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那么自私,能心安理得坐着看城被灭。但下次再有要卖我的事,提前跟我通个气儿,至少在我上砧板前,做点心理建设!”
k立刻摇头:“不会有下次。本来我是打算晚点告诉你的,但没想到联邦会这么快收到消息。”
“行了。”
陈渊抬手,懒洋洋转过身朝门口走,“你这门还要不要了?他们拍坏了包赔吗?”
没等k回话,陈渊突然跳起飞踹了一脚在门上,咚——
门外霎时一片雪静。
陈渊打开门,逆光而出,森冷的眼神一一扫过门外众人,“吵个屁,爷这不是出来了吗?”
队长们相互看了一眼,马上有人伸手去拉陈渊:“出来就好,赶紧跟我们走!”
陈渊啪地打开那只手,警告地看着他:“我先把话放这儿,我今天帮这个忙,跟你们这几个没一点关系!我是基建队的,只跟你们k队关系好,不是看在他们的份儿上,爷才懒得管你们生死。以后对基建的人好点,就算我这个忙没白帮!”
队长们沉着脸没理他,嘉定上前一步,冲陈渊点了个头:“行,一言为定。我们走吧。”
一群人围着陈渊要带他下楼,k从后面挤进来,姿态强势地站到陈渊身侧,护着他一路走进武器库的指挥中心。
这是生态城的大脑,掌控城内外所有大事,圆形穹顶建筑与城里的其他小楼风格迥异。
进门前,陈渊看到有队长摘了眼镜,凑到摄像头前,忽地明白了天目那间工作室的门禁是虹膜识别而不只是刷脸。
每一天,这世界的科技发达程度,都在刷新陈渊的认识。
在他愰神之际,队长们先行走了进去,陈渊深吸了口气,刚踏出半步,k扶了扶他的肩膀,转头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别怕,我在。”
陈渊眯了眯眼,轻点了下头:“嗯,你得罩着我。”
距离联邦的会议还有2小时整,陈渊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等着化妆师。
他刚才见过了商容的照片,就是普通的亚裔长相,因为上了年纪,眼皮下耷,眼珠还有些浑浊,真不知道这人的长相有哪点跟英俊潇洒的自己相似?
陈渊摸了摸自己的脸,忽地有些担心:这城里落后得就差裹个树叶满街跑了,会有人懂化妆这种黑科技吗?
就算懂,他们的化妆品行不行啊,会不会对皮肤有害?会不会损伤他的美貌??
正胡乱想着,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提着包的红发女人走了进来,把陈渊上下一打量,翘起嘴角:“你就是那个纯血?很漂亮。”
陈渊怔怔地看着这个刚碰过面的女人,呐呐道:“你、你也很漂亮。”
而且很像你女儿,天目妈妈!
天目妈妈摇曳多姿地走到陈渊面前,右手往前一送,朱唇轻启:“我是索拉,enchanté(法语,幸会)。”
可怜我们的厨子小陈,连英文课本都没翻过几页,法语更是闻所未闻,看见人家手心向下地伸出手,完全不懂什么意思,犹犹豫豫地抬手跟她撞了个拳:“我是陈渊,fine,thank you.”
……
索拉在沉默中收回手,转身打开了化妆包。
“你的眉眼跟艾斯并不像,所以我会用胶水粘住你的眼皮,再画出皱纹和斑,眉毛会染色,最后会在你眼里滴一种药水,让你的眼珠看起来跟他一样浑浊。”
索拉边摆东西,边跟陈渊解释,末了转头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照顾天目。”
“啊?不、不用谢……你认出我了?”
陈渊有些意外,昨晚那样嘈杂的情况下,索拉居然能注意到天目身边站着的人,这个妈妈跟传闻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做母亲的,当然得知道自己女儿跟谁在一起。”
索拉拿出一把剃眉刀,打开,刀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吓得陈渊大气都不敢出。
她莞尔一笑,命令道:“闭上眼睛不用怕,很快就好。”
陈渊认命地闭上了眼,战战兢兢地等着这个‘很快就好’。
事实上,只要女人拿上了化妆品,她的时间就静止了。
本来就是黎明时分,陈渊靠在椅背上,直接睡了过去,醒来后,听到三次敲门声,每次都被索拉无情地吼回去了,害他憋着尿也不敢吭声,就怕那刀子不长眼,划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终于,索拉叫陈渊睁眼,往他眼里滴了类似眼药水的东西,再退后两步端详了好一阵,拿出个口罩让他戴上。
“可以了。”
索拉满意地抬起下巴,转身拍了两下:“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陈渊被那药水弄得视线有些模糊,眯起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人就是城主勤劳爱干活的儿子,阿瞭。
商瞭瞥了陈渊一眼,就赶紧转过头,把手里的衣服递给索拉:“这是我爸的制服,让他换上吧。”
陈渊换上衣服,索拉整理好他的头发,把人送出了休息室。
所有队长都在门外焦急等待着,见陈渊一出来,齐齐围过来,对着他品头论足。
“头发太多了吧?艾斯哪有这么多头发!”
“眼周的斑做得有点假,不自然。”
“眉毛画淡了,艾斯的眉挺浓的。”
“皱纹多了点吧,太刻意了。”
索拉抱胸冷笑了一声:“那你们自己来化啊。”
队长们一噎,评论立刻变了风向:
“我觉得很像,尤其是没有焦距的眼神,跟艾斯一模一样!”
“上校他们都多少年没亲眼见过艾斯了,他们才不会怼着脸看呢!”
“够好了够好了,快去会议室,只剩十分钟了!”
陈渊找了一圈,没见着k,心里有些打鼓,被众人拥着,糊糊涂涂地进了会议室。
嘉定让陈渊坐到首位,指引着他调整了几下坐姿,“你就坐着不要动,听到任何话都不要回答,也不要跟他们对视,阿瞭会解释你戴口罩的原因。没什么事,会议不会超过十分钟,他们只要看到你在,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这话听着简单,可陈渊看着对面有一整面墙大的显示屏,心头鼓越敲越响,连胃里都有些难受了。
商瞭是个话少的年轻人,棕发灰眼,估计是有些怕他爸爸,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太敢看陈渊。
等会议室只剩下他俩后,商瞭低声告诉陈渊,一般会有三四个上校参加会议,平时就是问问城里的情况,今天是突然通知的,不知道他们想要干嘛。
商容从来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椅上发呆,偶尔会突然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上校们都司空见惯了。
“你只要别说话就行。”
在显示屏的背景灯亮起之前,商瞭最后叮嘱了一句。
陈渊来不及点头,画面已经接进来了,他立刻瘫倒在椅背上,稍偏着头,视线落在某个虚空处,不敢再动。
“商瞭,你爸爸情况怎么样?听说你们城里出现了三期?损伤大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的是一口标准普通话。
商瞭立刻回答,说是出现了一个,但立刻被击毙了,同时还全城戒严、杀毒,所以给商容戴上了口罩,怕他受感染。
“那群杂种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不靠谱。”
另一个带点北方口音的男声插了进来,问了问商容最近的病情,忽然话锋一转——
“就一个三期还戴什么口罩?你没戴不也没死吗?给你爸摘了,小心别把他捂着了!”
听到‘杂种’时,陈渊脑子里闪过一丝异样,不过接下来的后半句,直接把他吓懵了。
商瞭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怔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回道:“我爸爸……呃,医生说城里这段时间流行感冒,呃,是有,有流感病毒,让我们要一直给他把口罩戴着,说他,什么抗力很弱……”
“抵抗力。”
北方口音讥笑了一声,“你以前还上过两天学的,全忘了?呵,杂种就是傻,你爸当年是有多想不开,非得去找你妈那样的杂种!本来的大好前程,落到如今……呵!”
陈渊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越来越慌,听那上校的口气,他应该是经常跟商瞭这样讲话,‘杂种’二字用得娴熟又流利,双方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他妈就是大问题了!
然而更大的问题,就在眼前。
北方口音说完这话后,开始跟先前的普通话聊起了商容的往事,说他当年是如何的帅气逼人,引得多少女生侧目,不过男人老了都一个样,现在又得了病,估计那张脸更是不能见人了。
说到这里,北方口音饶有兴致地命令商瞭:“把你爸的脸掰过来,冲着我们,摘了他口罩让我们看看,当年的a圈男神,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
冷汗几乎在瞬间润湿了陈渊的后背,他极力克制抽气的冲动,怕胸口起伏太快惹人怀疑。
可现在就算自己不喘气儿也没得玩了!
商瞭也吓呆了,好半天没反应,北方口音不耐烦地又催了几声,叱骂道:“商瞭你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人话了?快点把你爸转过来!”
这时,那个普通话出声相劝,说这会儿他们那边还没天亮,别折腾老商了,让他好好休息,我们确认他没事就行了。
可北方口音不依不饶,非要逼商瞭去摘口罩,说到后来,都快爆粗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