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k丢下那句,就匆匆离开了,今晚轮到他们队巡夜。守卫队队长一出隔离室,就得马不停蹄地工作,让陈渊很是唏嘘,忙许诺待会儿留一笼灌汤包给他当夜宵。
听见这话,k的眼神亮堂了些,离开的步伐也没那么冷漠了。
相较于k短短的两个字,客厅里那群人对葱油面的评价就慷慨大方多了。
静安吃到的第一口,就喜得双泪直流,挑着面要往嘉定嘴里塞:“阿弟你尝尝,尝尝!姆妈以前做给我们吃过的呀,就是这个味道!”
嘉定躲不开,只能张嘴接了,静安眼巴巴地盯着他,连声问:“怎么样,吃出来味道没?牙齿还嚼得动吧?”
嘉定嚼了几下,冲静安点点头,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静安笑中带泪地看着他,活像个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盘大的老父亲,眼角皱纹里有洗不掉的水泥灰。
“哎唷,那时候你好小的,路都不会走,在我们逃难的路上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哭!”
静安用手往下比了比,语气里充满了回忆,“晚上扎帐篷的时候,姆妈问了一圈人,借到几颗葱苗,用小锅子给我们煮面条吃,那味道就跟这个一模一样。你那时候根本吃不进去营养剂的,就这有面条能勉强吃几口,姆妈说跟猴子吊命一个样。”
说到这里,静安怜爱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嘉定,眼眶越发潮润:“要是姆妈能看到你现在这样,又高又壮,还当上了守卫队长,她该多高兴啊……”
“哥。”
嘉定放下筷子,有些为难地看向静安,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状况,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好在静安很快调整好情绪,擦擦眼角,把嘉定往陈渊身边推:“去谢谢人家陈渊,他人很好的。做东西吃可辛苦了,当年姆妈一做吃的就是一身汗,下雨似的往下滴呢。”
嘉定几天前刚用枪|口指了陈渊,这会儿有点拉不下脸,挺着背脊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我哥让我来谢谢你,谢谢。”
好在陈渊也不是爱计较的人,见这俩上海宁都认可了葱油面,乐呵呵地点头:“味道能接受吧?我怕你们吃得清淡,没敢用太多葱,爱吃我以后就多做点葱油备着,这个当早饭和夜宵都挺好。”
盛出的面早被客厅众人一扫而光,厨房里还剩了一半是要做炸酱面的,可陈渊听他们天南海北地吹牛逼听得入了神,面也没心思煮了,索性换成蒸包子,手脚麻利地把擀好的包子皮儿和馅搬到了客厅,一边包包子,一边听八卦。
天目叫来吃饭的这群人,都不是寻常人,一个个身世坎坷,辗转了多个生态城才来到f23114,人人都跟游吟诗人似的,有一肚子的故事可以讲。
让陈渊听得想罢工的,是一个名叫徐叔的男人讲的一段破城亲历。
“那是我待过的最大的生态城,别人说是e圈,可我觉得,已经靠近c圈了。它有多大呢,联邦最后用了三颗upm-321a洲际导弹,才轰平了整个城,三颗!”
“要知道,321a的打击范围是平时轰小城用的ss-67的四倍,我们这种城,只需要半颗ss-67就足够了,所以那个城至少是我们的24倍大!”
听到这里,在场一片哗然,陈渊一边往包子馅里撒胡椒粉,一边问身旁的天目:“e圈c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这个说来话长。”
天目可不是有求必应,她把奉命拿来的几排冰格递给陈渊,提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把鸡汤冻成这样一小块一小块的?”
陈渊今天来到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熬了一大锅鸡汤,再把汤倒进冰格里冻上,这会儿拿出来,冻得刚刚好。
“这是做灌汤包的秘诀啊。”
陈渊把鸡汤冰块全部倒进碗中备用,拈起一张包子皮,往里放一块冻鸡汤,再用猪肉馅裹在冰块四周,最后捏褶封口,把包好的包子轻放进笼屉里。
“所谓灌汤,就是咬一口下去,满满的汤汁儿往外流,烫着你的舌头,滑进你的口腔,汤鲜肉美,再沾点香醋解腻,那味道就是再烫你也舍不得丢口!”
说话间,陈渊已经包好了一笼屉5个小包子,他冲一旁打杂的招招手,嘱咐他把笼屉放进自己准备好的蒸锅里,开中火蒸。
“这玩意儿在宋朝就有了,一种食物能同时提供面、肉、汤,既解馋又能填饱肚子,很快就从当时的都城开封府流传到大江南北,后来全国各地都有变种,但万变不离其宗,‘灌汤’的‘汤’才是关键。”
陈渊聊到美食,就容易忘乎所以,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的,天目也不插话,用心听着,遇上某些与常识不符的字眼儿只挑一挑眉,耐心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这‘汤’本来应该用皮冻来做,但联邦给你们提供的猪肉,都是剥皮剔骨后的纯肉,熬不出皮冻,我就只能把鸡汤冻成块放进去。那冰块遇热就化成汤,跟皮冻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天目被这样炫技的手法震惊了,她张着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包子里有汤是个什么味道。
事实上汤在末世就是个奢侈品,费时占空间不说,还难以携带,疲于奔命的人类,早放弃了喝汤的享受,几百年下来,食谱几近绝迹,就算是有人想要复制,也只得到口口相传的各种秘诀。
道听途说的结果就是一代比一代做得更难吃,习惯了营养剂的人们,对奇怪味道的食物不再向往,这也加速了传统饮食的消亡。
那位白叔mike,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十多年前,他带着重伤的k逃至此地,等k养好伤后,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找城主要了跟联邦运输队接洽的工作,带着还不怎么会说话的k,在城墙下打扫出那个房间,一点点地将之充实起来。
mike是个不吃营养剂的人,三餐必自己动手,从小k就是在餐桌边长大的,因为拿筷子的姿势不够准确,还挨了不少骂。
但mike的厨艺,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一开始,他还好心地邀请信得过的朋友去他家吃饭,任谁去过一次以后,打死也不愿再去,并放言宁肯吃一辈子营养剂也绝不向传统饮食低头。
mike迷茫,mike不解——我们家k不是吃得好好的吗?这些年我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他也从来没说过我弄的东西不好吃啊!
等天目入城时,k已经十岁上下了,天目比他小点,整天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mike岂能放过这么伶俐可爱的小姑娘,盛情邀请天目去他家吃饭。
天目至今还记得k听到这话,蹙着眉缓缓转头看向她的场景。
那是阳光灿烂的六月,k站在一棵花蕾满枝的合欢树下,斑驳树影罩了他一身,两颗明亮的眼瞳比摇曳的花影还要漂亮。
天目胸腔里的那颗小小心脏猛地一阵乱跳,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mike的邀请,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
第一次招待小朋友,mike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倒腾大半天,端出了三菜一汤。
具体是些什么菜,天目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汤入口的一瞬间就被自己给吐了出来,那混合了腥、辣、酸、臭的强烈味道,让她终身难忘。
k波澜不惊地递给她一张纸巾,默默喝光了自己的那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