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贪图安逸的生活。凡间是她的舒适区,她能确保自己活得很好,甚至比穿越前更享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呢,面子哪有实在的好处重要。
可是,每天望着脚下汹涌的洪水,她又忍不住想:若是做了凡人,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她能活下来吗?
恐怕不能了吧。她这点微末的本事,其实和凡人无甚区别。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沈细流眺望着潞江的水,抿着嘴道,“我不可以回头,再难,我也想往前走。”
往前走,她才能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
往前走,她才可以过上想要的种田生活。
富贵人家的种田,是采菊东篱下,贫穷者的种田,是路有冻死骨。
她心中凛然,屈膝跪下,给叶舟磕了个头:“多谢真人救我之恩,但我不想走,我要继续修炼,请您成全。”
“道途艰险,以你的资质,也许不如凡间活得久。”叶舟说。
沈细流道:“我愿意赌一赌。”
叶舟又道:“将来你会后悔。”
“今日不留下,我现在就会后悔,抱憾终身。”她的迷惘全然退去,留下的唯有坚定。
叶舟沉默片刻,面上居然露出了些许笑意:“很好,你终于像是个修士了。”
沈细流愣住,猛地抬头看他。
“天要人生老病死,修士却渴望长生不老。”叶舟缓缓道,“修士与天争命,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喃喃重复:“掌握自己的命运?”
“资质不佳,是天给的命,安排你的去留,是旁人给的命。”叶舟言辞简练,却字字重于千金,敲在沈细流的心头,“你不认,很好。”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停顿了下,脑海中有什么吹开了迷雾。他情不自禁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去与留,是别人给的命。
修士要自己掌握命运。
那么,他为什么走了呢?
师姐要他走,他就走了,他真的想走吗?当然不想。
他想留在她身边。
霎时间,叶舟心明如朗月。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在“情”与“道”。
情深阻道。
他为了她,放弃了自己。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痛楚,以及深切的畏惧。
难道,感情与道途就注定不能两全吗?不,肯定不是这样的。若是情与道注定背道而驰,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道侣呢?肯定是他弄错了。
叶舟闭了闭眼睛,心想,我不会放弃的,好不容易等到她看我,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一定有别的办法,而他,必须找到那条路。
秋洲。
殷渺渺花费了些时日,才到达仙椿山庄。这里的景致与过去大不相同,街上来往的修士少了些,栽种的灵植也从许多观赏性的花木变作了药物。
太平时搞旅游业,战争时搞药材出口,怨不得仙椿山庄屹立多年不倒,确实经营有道。
殷渺渺没有在路途上多停留,一到地方便登门拜访。
松之秋早早收到传讯,这些日子并未外出,专门等她过来。双方已经十分熟稔,不需要客套寒暄,坐下喝了杯茶便切入主题:“道友这个时候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殷渺渺道,“黄泉的事有了结果,我还有许多疑问和收获。在说明之前,我想问问庄主,阿红最近在何处?”
松之秋道:“她受了伤,在庄中休养。”
“可严重?”她关切地问。
“无妨。”松之秋何等聪慧,听她问起便知有杏未红的事,当即道,“道友且坐,我去叫她——她近些日子心情不好,不爱理人。”
殷渺渺微微笑了笑,道:“劳烦庄主跑腿,正巧,我还请了一个人,算算时候也该到了。”
松之秋点头,亲自去找了杏未红。她原不想动弹,听说是殷渺渺叫她,立即有了精神:“她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多半和鬼界有关。”松之秋摊开,上头是养魂木雕刻的木头小人,眉眼秀气,“外头日光烈,你且附身上来。”
杏未红稀奇地看了两眼,附身其上:“这个和我有点像。”
松之秋没接话。
回到厅堂,第二位客人已经到了。锦衣玉冠,神采英拔,腰间的佩剑翠若碧水,正是许久不见的顾秋水。
“大费周章把我也找来。”顾秋水随意落座,“看来你要说的事不简单。”
殷渺渺颔首:“不错。”
顾秋水不按常理出牌,端起茶盏道:“那你慢点,我先说一件事——魔修到北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