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只是墙壁斑驳了,雕梁褪色了,孩童们一代代长大成人,离开这里去往远方。有的没有开窍,做个凡人,平稳一生,有的得了仙缘,辛辛苦苦地寻觅着大道。
如今,慈善堂的主事者是个炼气七层的女修。她在慈善堂长大,偶然得到了指点,踏上了修仙的道路,可资质有限,如今一百多岁,筑基无望,便干脆放弃了追寻,回到故乡,接手了慈善堂,养育并且教导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苗苗就是其中一个。
她今年五岁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堂里的老夫子讲课听得人昏昏欲睡,哪有偷溜出去玩来得有趣?
于是,趁着老夫子考校同学的功课,她猫着身,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慈善堂虽然位于云光城内,却是在偏僻之处,周围都是相熟的人家。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巷子,偷偷解开系在河边的乌篷船,顺流而下。
云光城曲折迂回,一条街上所见的风景便有许多不同,最适合孩童探险。
苗苗艺高人胆大,时不时调整划桨,居然顺顺利利地绕过了诸多险处,平平安安地到了下弦坊。此地多售卖吃食、衣物、家具等生活用品,比起上弦的修炼资源,要富有生活气息得多。
她把乌篷船藏在草丛里,迈着小短腿跑去了下弦坊的糕点铺。
今天是初一,老板娘心善,会免费给七岁以下的孩童发糖吃。她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苗苗到糕点铺时,排队的孩子已经很多了。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为着争夺一包麦芽糖打了起来,结果被老板娘无情地剥夺了领糖的资格。
他们失望地离队,却没有走开,把目光对准了其他拿了糖的孩子。
苗苗孤身一人,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最高大的那个男孩凶神恶煞地说:“喂,把你的糖给我们。”
“不给。”苗苗把糖果藏进怀里,掉头就跑。
身后传来扑通扑通两声,一个后排的男孩摔到,带累了其他人。为首的男孩破口大骂:“废物!站都站不稳?”
“有人推我啊。”摔倒的男孩很委屈。
他们的争吵声远远传来,苗苗捂着嘴偷笑:她就知道会这样,从小到大,每当她出现危险的时候,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力量帮助她脱险。
老师说,这是过世的父母在保佑她。
他们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修士吧。苗苗想着,放心大胆地独自回家。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围观者的眼中。
他当然知道,刚才并不是男孩自己摔倒,而是女孩的发簪里弹出了一道灵力,推了一把。
那支发簪是莲花的模样。
殷渺渺的本命法宝。他思忖道,年龄也对得上,故意放在慈善堂,应该是避免被人发觉,确实是她的行事风格。
时间不多了,转世之后,阴神未渡,因果难续,天意的眷顾会暂时消失,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等到她恢复记忆,怕是没有现在那么容易。
只是,她身边应该不止有本命法宝。云潋肯定秘密注意着她,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柳洲,雪女峰。
白茫茫的雪原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白色一种颜色。
地是白的,那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天是白的,雪花片片大如席;生命也是白的,兔子、狐狸、草木为了隐藏自己,全都进化出了与环境相似的颜色。
但今天,雪帘中,多了一红一黑两个人影。他们前行的姿态十分闲适,仿若在华丽的花园中漫步,速度却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掠出老远。
“这地方看得人头疼。”红衣的女子穿着贴身的薄衣,娇躯玲珑,声音甜腻,像是有把无形的钩子牵动着心脏,叫人情不自禁地关注她。
这不是别人,正是十大魔君中排名第四的销魂山欲女。到了她这个修为,哪怕生得貌比无盐,粗俗不堪,一举一动照样能影响人的神智。
可她的同伴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埋头走路。他虽有人形,却看不清面目,照到他身上的光全被吸收了,故而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正是魔洲位列第九的瞑晦山蚀日。
欲女也不介意他的寡言,笑语盈盈道:“听说慕天光练成了《易水剑》,真是令人期待……嚯,来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眼前的场景就像是被摁了暂停键,雪花突兀怪异地停在了空中,卡顿不动。
剑光骤然而至。
这就是易水剑的剑域?果然名不虚传,暗藏时间之力。欲女暗忖着,身上闪现出一道七彩的光,宛如彩虹般架起一座光桥,一端在脚下,一端却在一里开外。而后,她娇躯一晃,身形沿着光带倏然退开,竟然转眼就脱离了剑域笼罩的范围。
蚀日没有她这么高明的遁法,硬抗了这一剑。也不知他如何操作,那团黑乎乎的身影顿时不见,再出现时,已然避过致命伤害,洒了几滴鲜血在雪中,恰似红梅点点。
“哎呀,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里?”欲女假惺惺地惊叹,“哦,是了,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没人告诉你外面发生的事吧?可怜,真可怜。”
风声猎猎。慕天光执剑的身影出现在雪雾中,冷如寒冰:“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可错怪我们了。”欲女莞尔,“我可是好心过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他睁开眼眸,淡灰色的眼瞳恍若冰山倒影。
欲女一字一顿道:“你的小情人,被你门派的化神老祖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