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月色下的深海会如此美丽。
幽蓝的水波抚弄着脸颊, 触感犹如冰凉的丝绸, 远处星光点点, 是海下的银河,一时如微云静静悬浮,一时又变作光带飘舞,神秘又瑰丽。
柔软的水草飘过她的手腕, 穿过她的指间,手指大的小鱼好奇地凑过来, 轻轻啄着她的手背, 痒得很。她伸手去捉,它却倏忽一下游走了。
螃蟹还在往下游,殷渺渺以为接下来必然是真正的黑暗, 谁知光线不弱反强, 柔和的蓝色荧光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那不是海中的发光动物,而是一块又一块悬浮的荧光石,它们高低错落地漂浮在海下,构筑出了一个漂浮在水中的聚居地。
“是不是很神奇?”螃蟹姑娘不无得意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海下没有陆地,我们就没办法建东西了?”
殷渺渺失笑,恭维道:“是是, 我真的太意外了。”
游百川瞥她一眼,脸上耿直地写着两个字:瞎说。她假装没看见,继续道:“让我猜猜, 这种石头是不是可以吸收光线?”
“没错,它们本来不会发光,但只要放到有光的地方,过段时间它们也就能变亮了。”这段时间,螃蟹姑娘和小伙伴遭到了人类全方位的碾压,如今能扳回一局,恨不得把牛皮吹到天上去,“这种石头只有在很深的海底才会有,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
“确实见得不多。”殷渺渺面不改色。
“……”游百川面无表情。
螃蟹姑娘高兴了,加快速度送他们进到谷中。
殷渺渺注意到,他们穿过最上面的拱门时,结界微微亮了亮,柔和的力量拂过他们周身,一只不知何时藏到她发丝里的海星被无情地挡在了外面。它乍然受到惊吓,慌得一笔,一溜烟跑了。
“到了。”螃蟹姑娘落到了一块萤石上,对着面前等候已久的鲛人说,“阿翡,我把他们带来了。”
名叫“阿翡”的鲛人是个极其漂亮的少女,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蓝绿的发丝如若海草漂浮在水中,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看起来与童话故事中记载的人鱼十分肖似。
不同的是,童话插画中的人鱼通常以贝壳遮掩胸部,鲛人则不然。她穿了件短短的比甲,露出光洁的双臂和漂亮的鱼尾,颈上带着一串红宝石璎珞。
殷渺渺一眼认出来路:“南洲天衣楼的经典款,八宝坊的情人之血。”
“你真有眼光!”阿翡嫣然一笑,容光逼人,“怪不得阿衡对你赞不绝口,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过奖,我只是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而已。”殷渺渺莞尔,又问,“你就是那个要和我做生意的人吗?”
“对,就是我。”阿翡腰肢一扭,鱼尾摆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殷渺渺借力一跃,追了上去,余光暗中观察。落月谷看着不大,守卫却很森严,时不时就有健壮的男性鲛人握着兵器游过,但不知是阿翡的身份非比寻常,还是早就通报过,竟然始终不曾上前盘问。
落月谷中的建筑很有意思,有的荧光石大如足球场,上面就搭了好几栋屋子,有的荧光石不过篮球场大,便多只有一间屋。与人类的建筑不同,他们的屋型很像雪屋,是个倒扣的碗形,大的是几个圆相交,小的就是孤零零的。
但是,越往里去,建筑的样式越靠近人类,待他们到达中心位置时,看见的便是一座精美的白色宫殿,与陆地上相比也差不离什么了,只是屋脊兽并非神兽,而是仰首望月的人鱼。
“请进。”阿翡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殷渺渺:“……”行吧,入乡随俗。她也走了窗户。
省了从正门绕进去的路,他们甫一进宫殿,就到了目的地:一间很人类化的屋子,床、罗帷、梳妆台、衣橱等家什一应俱全。
阿翡招待他们坐下:“随便坐。”
唔,座椅不是椅子,而是一只只床大小的蚌贝,里头铺着水草编织的垫子。殷渺渺一坐下,身体就深深陷了进去,如坠云端,软得不可思议。
再看游百川,这小子依旧很酷,一脚踩下,将分开的贝壳合拢,然后径直盘腿坐了上去。
阿翡从梳妆台的盒子里取出了一颗碧绿的珠子。它如同龙眼大小,色泽蓝中带绿,光泽比珍珠柔和一百倍,仿若不是实物,而是一团清濛的光。
“碧海鲛珠。”殷渺渺深深凝视着它,“真美。”
阿翡微笑道:“给我想要的,你就可以得到它。”
隔着脉脉的水波,殷渺渺的笑容仿若晕染的山水画,朦朦胧胧:“我有一方缂丝的绣帕。”
阿翡眼睛一亮:“传说中的织中之圣?”
“不错。”
如果是,凡人只是以彩色熟丝为纬线,通经断纬,制造出犹如刀刻的图案,那么修士就凭借着丰富的物产,高超的掌控力,衍生出了新的玩法。最典型的一种技艺,便是将禁制的纹路编入其中,经纬彼此呼应,由此产生的法力,远比后期刺绣来得的强大许多。
这不仅仅考验纺织技术,修真界的丝线花样百出:触碰体温自燃、时间长了消融、遇到其他材料腐蚀……难处理得很,且禁制也不是靠模仿描红就能绘制的,必须注入灵力,因此,缂丝的绣品,在修真界也一样难得。
殷渺渺掏出了一方缂丝手帕:“我想,没有哪一个比缂丝更能被称之为‘珍贵的布料’了。”
阿翡如获至宝,赶紧接过来细看,然而不多时,她便“咦”了一声:“怎么……看不出来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