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不止当说不当说”, 都是为了要个台阶。程驸马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但说无妨。”
宝丽公主不再迟疑,建议道:“凤霖如何?”
“凤霖?”程驸马一时没想起来。
宝丽公主道:“他是大长公主之孙, 先帝破例赐姓,修习《金羽明凰录》多年,且有异色双瞳, 血统出类拔萃。”
大长公主满门别灭,也就是身后无人支撑, 神血出众, 能说服大多数宗室……程驸马心念电转:“我记得玉珑把他送到了东洲去?”
“是,但冲霄宗的首席待他不错。”宝丽公主笑说, “那是个念旧情的, 我为他求过一次情, 他便记住了,时常来信问候。哦, 对了,他寿数未过百,已是金丹修为。”
程驸马不由警惕起来, 这般资质, 若是长成,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
“凤霖是个单纯的。”宝丽公主仿佛无所觉, 自顾自感叹,“当年他想替家人报仇,也不知道隐忍等待, 傻乎乎想给神妃下毒,吃了好大的苦头。如今姨夫替他报了仇,他必是感恩戴德。”
单纯,鲁莽,念旧情。程驸马斟酌再三,缓缓颔首:“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只是他人在东洲……”
宝丽公主嫣然一笑:“他是羽氏血脉,能有机会一雪前耻,荣归故里,定然会同意。姨夫若是不放心,待我书信一封询问一二便知。”
程驸马只是半个皇家人,需要宝丽公主作为和宗室沟通的桥梁,闻言,深深凝视着她:“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姨夫放心,我也姓凤,与羽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宝丽公主口吻坚决,心里却觉得悲哀至极。
羽氏,唉,朝中的人争权夺利已成习惯,谁又能好好想一想,再这么下去,羽氏真的不会分崩离析,自取灭亡吗?
羽氏的生路何在?
宝丽公主是个办事妥帖的,写信不够稳妥,她寻来了昔年照顾凤霖的公主府家宰,命两个心腹陪同,带了礼物去冲霄宗拜访。
家宰不意大长公主的后裔还能有这般造化,欣喜万分,连连应下,说一定会把凤霖好好带回来。但他也有一重顾虑,担心东洲不放人。
“你放心,她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宝丽公主毫不担心,“为了一个男宠和我们羽氏作对,不值得。噢,你不妨再买几个俊俏的送去,就算是我们的赔礼。事情办得漂亮点,别让她失了颜面。”
“是是。”家宰匆忙去办。
半年后,他带着礼物再度拜访了白露峰。
镜洲的变故,殷渺渺早已得到消息,对他们的来意也猜到了七八分,然而佯装不知,避而不见,只叫凤霖去应付:“一说就应,没人会把你放心上,就算只是做个样子,你也要羽氏求着你回去。”
凤霖点头,装出一副高兴意外的样子,在自己的院子里接待了家宰。
家宰才问候了他几句,他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又对同行的心腹说,“替我多谢公主,谢谢她还记挂着我。”
宝丽公主派来的是她的女官,同样出身贵族的一位小姐。她素有美名,然而凤霖抬起头来和她说话时,饶是见多识广的她,眼中也不禁闪过惊艳,口吻更是和煦:“凤君客气了,世上哪有姐姐不记挂着弟弟的。”
凤霖动了动唇,苦涩道:“我已经……不姓凤了。”
“公子可千万别这么说。”家宰肃了神色,“神妃逆行倒施,如今已被驱除镜洲,你是大长公主的血脉,先帝亲自赐姓,哪里是她一句话就能剥夺的。”
那女官也道:“正是如此,凤君不必妄自菲薄。”
凤霖没有接口,笑笑带过去了,又问家宰:“府里的其他人都好吗?我请公主照顾你们,其实如果不是东洲太远,我倒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长姊和祖母都走了,只剩下我了……”
女官冷眼瞧着,暗中评估。果然和公主殿下说的一样,这凤霖空有美貌,无甚城府,绝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顾念旧情,恩怨分明,对公主多有感激,若回镜洲,必定会大大仰仗。
家宰耐心地听他说了会儿,这才道出来意:“不知素微仙子何在,我们理该拜访。”
“她这几年不爱见人,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凤霖摆摆手,“不用特地去见,你们把拜帖留下就行了。”
女官笑道:“这恐怕不妥,公主殿下有要事相商。”说着,刻意停了下,加重语气,“和凤君有关。”
“我?”凤霖演技不过关,只好拿美貌凑数,蓝绿的眼瞳一眨不眨瞧着她,“什么意思?”
女官顿了顿才道:“公主打算接凤君回镜洲去。”
凤霖装不出大吃一惊的感觉,飞快拒绝:“不去。”
他们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定地拒绝,面面相觑。家宰问:“公子不想回家吗?”
“我已经没有家了。”他淡漠地说,“什么都没了,回去了又怎么样,不如留在这里,清清静静地修炼。神妃还没有死吧?我要是能结婴,就去杀了她。”
女官试探着抛出诱饵:“帝君、帝子命丧神妃之手,羽氏须立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