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问:“君心愧否?”
“有愧。”他想,“昔年若得救的是他……”
“覆水难收,命亦如此。”很多年前,他登门拜访,说道,“我求仁得仁,心满意足,你就看开点。”
怎么看得开呢?一念之差,生死相隔,永远有愧于他。而他那么爱她,为此,最好不与她相争,风云会的时候,他便是这么做了。白逸深一念即起,正心剑却在手中发出嗡鸣,质问他:这是你的剑道吗?
你的剑,名为正心,立身正,心清明。
她全力一战,你却畏于前情,折辱了她,也辜负了自己。
既已有愧于他,又怎能负他舍身相救的好意,折戟道途?更该无愧于心,忠于己道。
殷渺渺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道白光,是正心剑吐出的浩然之气。她错愕不已,万万没想到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白逸深居然突破了。
更糟糕的是,她想一击得手,将九成的灵力灌注于攻击上,防守几近于无,这会儿匆忙应对已经来不及了,唯有勉强运起弄影身,避开要害。
剑芒穿透了她的肋下,鲜血喷涌而出。
局势顷刻反转,众人瞠目结舌。
火炎真君面露赞许:“连华竟能在这样的劣势下突破,可见心智坚韧,临危不惧。”
“这孩子向来稳得住。”砺锋真君素来严苛,这句话已经是罕见的夸耀了。
其他人同样讶异,跟着赞了几句。
台上,殷渺渺一边迅速调动灵力修复着伤口,一边应对他的攻击,狼狈万分,陷入了开场以来最艰难的境地。
灵力用一点少一点,只好不吝啬神识,大肆使用魂术和幻术争取时间,但剑气渗入经脉,不服丹药的情况下,要止血都很难。
流风回雪衣染上斑驳的红痕。她黔驴技穷,颇为懊悔过去怎么没学个能临场疗伤的功法,风月录里的魂术、明心诀、黯然销魂和刹那芳华都和治愈伤势……刹那芳华?
她一时静默,神思飘远。说来也是好笑,慕天光的易水剑可以斩去旁人的光阴,而她因情深不寿触发的刹那芳华,却正好与他相反,能够改变自己的寿命。
这算什么,巧合还是命运弄人?不知道。
几年间,她数次尝试过修炼它,想要扭转外貌的衰老,可或许是修为所限,又或许是情伤难愈,始终无法成功。但试验中,有几回顺利地加速了时间流逝,只是于恢复青春无益,便未深思。
此时此刻,却很合适。
她心念一动,运转早已了然于胸的“刹那芳华”。
腹部的伤口犹如快速播放的镜头画面,渗流不止的鲜血渐少,伤口凝结收拢,经脉里的剑气疾速消散,撕裂的皮肤愈合结痂。
半分钟后,她的身体已然恢复到了半个月后的状态。
殷渺渺摸了摸伤口,倒吸了口冷气——居然真的可以,这未免太逆天了?就算是提前透支了寿命,但关键时刻能够回血,足以力挽狂澜,扭转局势。
“怎么回事?”任无为不等别人问他,自己先开口了,“她干了什么?”
云潋想想,模棱两可地说:“好像也突破了呢。”
任无为:“……他们俩真是够刺激的。”
众人默然,深表同意。
这场对战,一人磕了蓝瓶,一个补了红瓶,全是神转折。
白逸深和殷渺渺……相顾无言,只好继续死磕。
半个时辰后,白逸深奈何不了能续一秒的刹那芳华,遗憾落败。
他心服口服:“我输了。”
殷渺渺摇摇头:“不敢当,我胜之不武。”
“你没用本命法宝,效果不如我用正心剑。”白逸深平静地指出关键,“多谢顾念。”
“秋风如意扇更趁手罢了。”她自然不会承认,笑笑道,“而且,我的地火乃是天成,多少占了便宜。”
白逸深道:“那也是你的机缘,哪里谈得上是便宜。”
过分谦虚反倒失了修士的骄傲,殷渺渺没有再推拒,行了个平礼:“承蒙相让,多谢指教了。”
“一样,承蒙指教。”白逸深收了剑,回了一礼。
她想了想,笑道:“那么,我做东,请你喝酒如何?”
白逸深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请。”
两人并肩下场。
霎时间,太阳跃出了地平线,柔和的晨光洒在缥缈的云海上,描画起伏的金色波浪,仙鹤成群结队地掠过,留下残光片影,清脆的鸟鸣响彻云霄。
掌门眺望着东升的旭日,抚须而笑:“东曦既驾,宗门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