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没有鲜血,怪不得如此令人不适,他怎么能赢呢?有限的寿命,如何拼得过无尽的时间?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
他住了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下一刻,他重重倒在了地上,凶剑崖的残影留存在视网膜上,淡红色的山体像是一抹血痕,刺得他目痛难忍。
远处有人狂奔而来。
“天光。”她急声唤着,被他惨白异常的面色惊得魂飞魄散,又叫了声,“天光!”
他凝望着她的面孔,微微抬了抬手指。
她松了口气,迅速喂他吃了丹药。药力入喉即化,徐徐淌过全身,周身泛起丝丝暖意,肉体的伤势并不严重,转瞬间便好了。然而,一颗心尚未放回肚子里,她蓦地一瞥,错愕地看见他鬓边的一缕头发变白了:“怎么回事?你的头发怎么了?”
慕天光无神地望着天际,雪又变回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入耳中,又过了半晌,思绪才渐渐回笼,答道:“没事,可能少了几十年的寿元。”
殷渺渺面上血色尽褪,惊骇无比:“什么?”
“无甚妨碍。”他缓过气来,撑着坐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重复了遍,“我没事,不要担心。”
殷渺渺气急败坏:“我和你分开了最多半个时辰,然后你告诉我你没了几十年的寿命,慕天光,这叫没事?”
她第一次顾不得掩饰,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心情,这让他十分高兴,微微笑了起来:“我会解释给你听。”
“我就不该同意这个糟糕的提议!”她恨恨地抱怨。
他抬手抚摸了下她的面颊,重复了一遍:“莫要担心,我没事。”
洪小宝站在远处,探头探脑地问:“那个,没事吧?要不然先回去,我在外面有个小院子,很清静的。”
在外人面前,殷渺渺到底是维持住了一贯的沉稳:“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你。”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洪小宝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他们办完了事,高高兴兴地引着他们去了谷中的一处别院。
北粱洲。
杏未红很快就引气入体了,只是还不能施展法术,炼气期的前三层都只是基础,要到第四层才能释放灵力。
她不着急,变成树(她以为)后,不觉得饥饿,也不会疲倦,全心全意投入做一件事,而且不会被打扰的感觉非常好,几乎让她着迷。
过了几天,也有可能是几个月,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炼气四层了。而天一直都没下过雨,叶子无精打采地垂落着,蔫蔫的,一只颜色与树干相似的昆虫趴在树皮上,钻进了叶片的缝隙里,享受着难得的阴凉。
杏未红想,我该给自己浇浇水了。
于是,她施展了一个布雨术。法术很成功,就好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温柔细小的雨点落了下来,均匀地洒遍了树林。
昆虫们行动了起来,纷纷从隐蔽处爬出来,饮着叶子上的一滴滴水珠。
她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道声音或者是意识传递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一棵树。”她说。
“灵修在化形之前都是不会施展法术的。”他说,“鬼修?”
灵修……杏未红想起来了,灵修是指能修行的灵植,非常少见。她愣住了,呐呐道:“我真的是树啊,我死了,变成了一棵树。”
“人死了只会变成鬼。”他感受了一下雨点的气息,“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修炼道家心法还成功了的鬼。”
杏未红恍然:“啊,我是鬼?!”
她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毕竟人死了变成鬼是很正常的事,比变成树还要正常,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惊讶——她只是有点可惜,做树没什么不好的。
“鬼修。”他说。
“鬼修。”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又疑惑,“听说鬼都是能动的,我是鬼的话,为什么不能动呢?”
“养魂木拘住了你,不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等到你修为上去,自然就能离开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杏未红说着,继续了自己的修炼。
对方却不肯轻易结束对话:“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她很听话:“你是谁?”
“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
“我也是。”
“我以前是个剑修。”
“我以前是个鼎炉。”
他就不说话了。
杏未红不在意,她活着的时候就很少和人说话,死了也没有太多倾诉的欲望,对方不吭声了,正好接着修炼。
行走了一个周天后,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说第一次看到修炼道家心法还成功的鬼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他的鬼不是这么修炼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会儿,但她不太了解鬼修,随便想一想就抛之脑后了。
反正都是修炼,应该没什么区别,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