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的存在是好是坏呢?提早确定好继承人,就能够平稳地度过权力交接期, 减少内耗和动荡。
但缺点同样十分明显, 权势诱人,何时何地都不会缺少意图取而代之的人, 继承人会面临许多明里暗里的攻击。以及,现任的领导者未必愿意将权力拱手相让,凡间的皇帝终有一死, 可是修士命长, 能无穷无尽地活下去。
时间一长, 人心易变, 什么破事都有可能发生。
“对于门派来说,这定然是件好事,可对于那个人来说就未必是幸事了。”殷渺渺叹息了声, 忽而问, “说来,顾师兄既是凌虚阁首席, 缘何让位于人, 独守柳洲?”
孤桐失笑:“哦, 你在怀疑我是和掌门产生了龃龉才避走柳洲的?”
殷渺渺坦言道:“说不上怀疑,随便猜猜。”
“我来此是为了私事,和门派无干。”他言简意赅。
殷渺渺点点头,信了。
他旧事重提,问道:“现在,你改变想法了吗?”
她道:“这不是一个容易做的位置。”
“哪有既得便宜又不必付出的好事。”孤桐口吻淡然, “我不认为你是个闲云野鹤的逍遥人,拒绝并非因为畏惧困难,而是给不了你想要的好处。恕我直言,真的是这样吗?”
殷渺渺挑起了眉梢。
他说出答案:“慕天光。”
这是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答案。慕天光身为归元门掌门的关门弟子,素来被其门派当做未来的支柱培养,不是继承人,更似继承人。所以,他们在金丹期尚能四处游历,等到日后结婴,免不了要面临去哪一方门派的难题。
转化成熟悉的场景,那就是男朋友家业在北京,自己家在上海,两家产业没有合并的可能,该怎么办?
孤桐见她沉吟不言,知是说准了:“你既然不肯放弃他,那就把他带回冲霄宗。”
殷渺渺哑然失笑,谁不想把人拐回家,问题是不会有这么容易:“难道顾师兄有什么良策教我?”
“历来两派联姻,看的都是弟子的分量,慕天光的地位举足轻重,要他入赘是不可能的。”孤桐深谙游说之道,并未空口画大饼,而是据实分析,“但是归元门看重的是他的修为,我们看重的是你的才能,修炼哪里不能修,宗门的大小事务却不等人。”
他的话太有诱惑力,殷渺渺不可避免地心动了——结缘不同于恋爱,以她和慕天光的身份,多少要考虑门派的因素。归元门有萧丽华这个定时炸弹在,即便其他人对她颇为和善,只要长阳道君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枕。
可是,要带走慕天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萧丽华的蛮横作为给了她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若没有让归元门掂量的筹码,受尽委屈也是白搭。
除非她打算自己开宗立派,或是建下不世功勋,否则凌虚阁首席,就是她可以争取的最佳选择。
身份,权力,地位,齐活了。
相信就算是长阳道君,面对这个身份时也不得不慎重几分。
孤桐呷了口茶,斜睨着她:“心动了。”
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殷渺渺承认道:“美人难得。”
他有点稀奇:“你这口气,听着像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枭雄。”
她对他的打趣不以为意,面不改色地道:“总比爱江山不爱美人来得好。”
“此言有理。”孤桐一笑,正色道,“所以,你改主意了吗?”
殷渺渺垂眸思索片刻,亦慎重道:“事关重大,我不欲草率决定,还请顾师兄再多与我说些相关的事。”
他静静问:“你想听什么?”
她想想,道:“若顾师兄不介意,就同我说说历任的首席弟子。”
孤桐欣然从命。
北粱洲,养魂木林。
杏未红于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风吹过树梢的时,黑色的枝叶翻卷摇动的样子,看见了阳光透过斑驳的林叶,在地上留下了许多光点,有一只妖兽的幼崽袒着肚皮晒太阳,也看见了拍动着翅膀艰难地学着飞行的鸟儿。
她呆呆地看着,好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渐渐的,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皎洁的月辉撒了一地,像是一层白霜,这教她想起了在湖边修炼的日子。
湖边?哦,是了,那是仙椿山庄的湖,碧波千顷,百花盛放。
仙椿山庄……少庄主……修炼……回忆的开关一旦开启,记忆就如潮水涌来,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于是,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也想起来,她已经死了。
原来人死以后是这样的,少庄主不是说有鬼界幽冥,会投胎转世吗?为什么她还在这里,是已经投胎做了……她环顾四周,半是离奇半是迷惘地想:她是投胎做了一棵树吗?
这可真是奇怪,难道以前见到的树都是人投胎而成的么?她纳罕地想着,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