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熙在筑基后就想办法长回了耳朵,只是肢体的小动作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几十年前段香见他时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可这次……没有了。她的兄长和人说话时面朝对方,原本转头的习惯不翼而飞。
她就是因此起了疑心,更加细致地观察了起来,陆陆续续又被她发现了端倪:从前不碰一口的东西如今可以面不改色吃下去,面对小时候割掉他耳朵的堂兄居然可以谈笑以对,使用法术时的起手动作也有了变化……
如此种种改变,让段香有了猜测——她怀疑段熙被夺舍了。
理论上来说,夺舍是不能夺取记忆的,然而搜魂的功法不是没有,要读取记忆并非难事,若是有邪修读了段熙的记忆后又夺了舍,自然很难露出纰漏。
段香心中暗惊,唯恐自己遭遇不测,思量再三,特地找上门去质问:“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肯改变主意?”
“小妹,你长大以后就懂了。”段熙状似无奈地说。
段香冷笑一声:“行,既然如此,你我兄妹恩断义绝!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说完,扬长而去。
她行动谨慎,怕被人跟踪,率先回了凰月谷找自己的师父求助,恰好她有个师姐嫁到了冲霄宗,便以“看望师姐”为借口到了云光城,又由师姐道侣牵线搭桥,找上了执法堂。
金丹修士被夺舍非小事,案子就呈到了任无为的面前。
“她言辞凿凿,却无真凭实据,我也很难办。”任无为带她走进萧条荒芜的段宅,随口道,“正好那会儿你刚刚筑基,准备找个任务下山历练,觉得这事有趣,就讨了这个差事。”
殷渺渺点了点头,夺舍之事牵扯到灵魂交换,她作为穿越者会有兴趣一点也不稀奇:“然后呢?”
“我派了三个人跟你一块儿去。”任无为道,“三个月后,他们的魂灯接连灭了。”
殷渺渺不禁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等我过来的时候,段家近百口人都被杀了。”任无为带她拐来绕去到了宅子的后院,“然后,就发现了这个。”
殷渺渺抬首望去,这里应该是段家的后花园,从断壁残垣来看,原有假山流水,千花百草,然而,现在脚下的土地寸草不生,池塘干涸,山石蒙尘,一丝灵气不存。空气中弥漫着紫色的烟雾,只是飘散到某个地方时被无形的结界挡了下来,久而久之,就在有限的空间内积聚,诞生了一个烟紫色的可怕空间。
“里面是什么东西?”紫雾太浓,殷渺渺的眼力不足以辨认,只好开口询问。
任无为说:“是迷心花。”
三盏魂灯一灭,任无为就知道不好,二话不说就到了柳叶城。以元婴真君的能耐,春洲的这点距离不过是一会儿的事,然而,依旧是晚了。
诡异莫测的紫雾笼罩了段宅,段家百口人居然在府中自相残杀。
父杀子、妻杀夫、兄杀弟,仆杀主。所有人不顾血肉亲情,不顾伦理道德,发了疯似的残杀着眼前见到的人。
任无为活了几百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短短数息的功夫,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最开始,是尸身上流着的鲜血慢慢渗入地下,消失不见,现场变得干干净净,好像是一群人七歪八倒睡着了似的,然后,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开来,定睛一看,尸身像蜡一般化开,红的肌肉白的骨头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锅浓稠的八宝粥泼翻在了地上。
(殷渺渺:“师父,你叫我以后怎么喝粥?”)
(任无为:“你不是失忆了吗?当然要和你仔细解释,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满地尸身融成了黏答答的尸油,如同血水一样沁入地下,没过多久,血案现场干净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剩下。
如果来的不是任无为,那么赶来的人最多只能看见一座空荡荡的大宅,继而惊讶地发现段家所有人失踪不见,而决计想不到他们是在自相残杀后尸骨消失了。
所以人算不如天算,尸骨融化的短暂时间里,任无为及时赶到了后院,看到了这朵释放着紫雾的诡异花朵。
这花约有一人高,红茎黑叶,白色的花瓣狭长如丝,千丝万缕数不清多少片,花蕊处紫雾氤氲升腾,十分怪异,且会迷惑人的心智,使人陷入杀戮的疯魔状态。
幸好任无为修为已高,并不受影响,只是担心殷渺渺的安危,到处寻找她的踪迹。
人当然是没有找到,他找见的是自己剑气的残留。
地点是在书房。
那里留下了唯一的尸首——段熙的尸体。
任无为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额间一道血痕直透紫府,正是被他的剑气所伤,动手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但段熙死了,殷渺渺却不见踪迹,任无为心中奇怪,又用寻踪蝶在附近搜寻了一圈,最后在五里外的山间发现了她的一件法宝碎片。
那件法宝叫乘风纱,别的用途没有,就是速度飞快,是逃命的不二选择。由此可见,殷渺渺肯定是使用乘风纱逃跑,结果中途被人拦下,法宝碎裂不说,人也失踪了。
这就是殷渺渺失踪的始末,哪怕整幅拼图缺少了最关键的地方,前因和后果却已经十分明晰了。
殷渺渺问:“那么,段熙究竟有没有被夺舍?”
“有,他的紫府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