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和谢家的对峙很不顺利,对于她所说的内容, 谢家一个字都不认。
“我们文家明明没有什么高阶心法, 但是突然有一天, 大街小巷都在传先祖从秘境中得到了高阶心法, 若不是有心人可以推动,何至于此?”
“文道友这话说得荒谬,有没有心法是你们文家的事, 许是什么不肖子孙说漏了嘴也说不定,与我谢家何干?”
“而后, 我文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所藏心法功法全部失踪,谢家主敢说这事与你们无关?”
“人人都知道文家覆灭是有散修起了觊觎之心,想要抢夺心法。不知文道友为何认定是我们谢家所为?”
“灭门之夜, 我侥幸逃脱一劫, 却被谢家主你捉走, 关进了水牢,受到严刑逼供,只为问出万兽图的下落。”文茜冷冷道, “这件事, 难道谢家主也要否认吗?”
谢家主对承宫拱了拱手:“前辈,我以人头担保,我们谢家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请您明鉴。”
文茜冷笑:“你的人头值几个钱?”
“行了。”承宫不耐烦这样的嘴仗, 点了点文茜, “你亲眼所见,是谢家主带人灭了你全族?”
“他们一开始披着能遮蔽身形的斗篷,我不能辨认样貌,但是捉住我的时候,谢家主主动露出面貌,我如何会认错?”文茜抿了抿唇,“何况谢家水牢一事人人皆知。”
承宫问:“什么水牢?”
谢家主不慌不忙道:“是我族中用以惩戒子弟之地,不值一提。”
“你放屁!水牢明明是你谢家用来关押修士之地,不知枉死过多少人!”文茜一想起水牢里经历的种种酷刑,面上的血色就退得一干二净。
谢家主问:“可有证据?”
文茜道:“搜查谢家,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无凭无据就要搜我谢家,哪来的道理?”谢家主冷笑。
承宫微微皱起眉,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秘密,除非案情重大又铁证如山,否则就算是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丹心门的黄真人欠了欠身:“在下有话要说。”
“怎么,你知晓个中内情?”
黄真人道:“此事与谢家无关,倒是与这几位‘苦主有关’。半年多前,在下受季家主之邀参加万兽大会,没想到这几位道友却乔装打扮混了进去,不仅把万兽会搞得一团糟,还出手伤了我的女儿。我看,这几位不是苦主,是行凶者才对。”
“不错,当时我等都在场。”谢家主忙道,“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众人,敢问此等凶徒所说的苦衷,能有几分可信?”
卢家主附和道:“我们都可以作证。”
魏家主淡漠道:“附议。”
蔡娥脱口道:“是你们先做下丧心病狂的事,我们才要报仇的。”
季家主立即道:“所以你是承认了?承宫前辈,还望明鉴。”
“啧。”承宫心知四大家族必然有问题,否则这几个年轻人不至于大费周章把天义盟搞来,然而,天义盟哪有那么多正义可言,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议事厅里坐着十几个人,分别来自三大宗门和七大门派,然而,除了承宫偶尔问两句话之外,其余人不是在打坐就是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人对他们的冤情不感兴趣。
是啊,死的不是他们的族人,遭受压迫的不是他们自己。当着众人,他们扒开自己的伤口,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日子,诉说的字字句句全是血泪,却只换来对方的冷眼旁观,和一句漠然的“还有吗”。
耻辱、愤怒、恨意、无力,负面情绪如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死死缠住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窒息的痛苦中,文茜自嘲地想,真没意思,费了那么大周折把人引来,结果毫无意义。
强者是不能对弱者的痛苦感同身受的,他们只会嘲笑弱者的无能。
果然,自己的仇只能自己报,别人是不会在意的。
就犯这一次傻,以后再也不会了……涩意弥漫上眼眶,她忍住了。
季家主和黄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要风波安然度过,他们的协议依然有效。谢家主冷冷看着文茜,用讥诮表情告诉她——没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看看吧,没有人会为你做主,只要天义盟离开,你就活不到第二天,这就是命,认了吧。
卢家主生性谨慎,在尘埃落定前从不过分乐观,他瞄了一眼身边冷淡的魏家主,忍不住感慨:谢家水牢不过是照搬魏家矿洞的西贝货,瞧瞧魏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现如今从矿洞里出来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倒也好奇,魏家占了西北角的矿脉,所图的难道只是储藏不丰的灵矿吗?开采灵矿,会死那么多人吗?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承宫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缕燃起的灯焰,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剑纯真君的弟子:“这是魂灯?”
云潋的手心中燃着一盏莲灯,灯芯本是细细的一线火光,现在却越来越明亮,也就是说,魂灯的主人正在慢慢靠近这里。
董真人讶然道:“这是……”
“师妹来了。”云潋望向窗外,下一刹那,人已经消失在了议事厅里。
殷渺渺就是在纸鹤落地的刹那见到的云潋。
黄沙飞舞,他静静立在舟下,白衣不染尘埃,目光凝视着她,唇角含笑,唤道:“师妹。”霎时间,冬雪消融,春水潺潺,柳枝上发了新芽。
师妹?师妹……她吗?
殷渺渺停下了脚步。她望着面前的人,记忆里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心里头亲近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走到他身边,把头埋在他肩窝里蹭一蹭。
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信任何人,直觉却完全不同意,斩钉截铁地说“师哥来了”。
她遵循了自己的心意,微微笑说:“师哥。”
一出口,喉头蓦然酸涩,眼眶发热,泪珠不受抑制地往下掉,怎么也忍不住,用手指去揩,没多久手心就一片湿热。
真是莫名其妙,哪有那么多眼泪,哪能不分轻重缓急就哭出来,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但天不遂人愿,越想止住,泪流得越厉害。
云潋看她哭,想一想,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平安就好。”
殷渺渺闭了闭眼睛,睫毛上沾染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滚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