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他在现实世界里缺失的,都要去游戏世界里找。越不正视现实,他就在虚拟世界中陷得越来越深,甚至经不起一点质疑。小男友只需要说一句:“你玩游戏那么厉害,这个游戏你肯定能最快通关。”他就激动的想去每一家游戏店找。尤铭再往下滑了几页,找到了小男友告诉赵宏的地址。小男友说,那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是成人用品店,实际上有隔间的游戏店,里面有很多便宜的盗版碟片,他说的游戏只能在那家店找到。接下来他们的聊天话题都围绕在这个游戏上。而赵宏一天比一天癫狂。最开始他只是说游戏有难度,他需要更多时间。小男友会温柔的安慰他,告诉他这个游戏最快的通关时间也需要四个月。但是后来,小男友的与其变得非常不耐烦,让赵宏不要再跟他抱怨,只有废物才连一个游戏都不能通关。他找赵宏要钱的时候也不再找理由。只是说:“我需要钱,我要三千。”“你现在有多少钱?给我打两千。”等等。“你觉得他的男朋友会玩这款游戏吗?”尤铭仰头问江予安。江予安说:“他已经在玩了。”小男友的在要钱的时候从来不会用命令式的语气,他会示弱,会希望得到赵宏的帮助,赵宏在撒谎,他也一样。每一次要钱,他都会用差不多的方式,用一样的口吻。这是他的习惯。习惯是最不容易改变的。就像有些人上一秒还在暴跳如雷的发脾气,下一秒接起电话,又变得礼貌温柔。除非经历大变,否则是绝不会让上一秒的情绪影响下一秒的发展。“看来我们得去找他问问了。”尤铭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运动外套。他自从身体恢复以后,肌肉也变得健康起来,他没有大量的运动,吃的也很健康,所以身上的肌肉很流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江予安情到浓时,也喜欢啃咬他的脖颈和肱二头肌。他自己也觉得很好,他不太喜欢自己软绵绵的样子,那会让他想起病弱的时候,无力感如影随形。男孩在网络上并没有暴露自己的具体住址,只说自己住在武汉。但尤铭用蓍策算过之后,发现连大概城市都是假的,男孩就住在本市,一栋快要废弃的筒子楼里。这栋楼已经很老了,老到有人经过,都会好奇的问一句怎么还没有拆迁。里面的住户也搬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一两户可能还住在里面。这个筒子楼的居住环境比赵宏所住的小区还要糟糕。尤铭也不知道原来本市还有这样的 楼,其实已经废弃了,但还有人住在里面。因为只住了几户,所以只有电,水和气已经全没了。他们找到男孩所居住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里面的人似乎没什么防备心,问也没问就打开了门,看来他的访客一直很多。出现在尤铭和江予安面前的就是一个穿着短裤和衬衫,染着金黄色发色的男生,他确实和照片里的人没什么区别,但他很瘦,手臂和腿瘦得不自然,他也打量着尤铭和江予安,用一股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漠语气说:“你们是谁?来干嘛?”他双手环胸,下巴微挑,充满了抗拒的姿态。尤铭开门见山地说:“赵宏死了。”男生眉头紧皱:“谁?”尤铭:“你男朋友。”男生切了一声:“我没男朋友,上一个都分手半年了。”尤铭:“你骗他说你住在武汉的那一个。”男生这才记起来,耸了耸肩膀:“那叫网恋对象,不叫男朋友。”尤铭点头:“对,兼提款机。”男生笑起来,露出虎牙,还夸奖尤铭:“你说的挺贴切的。”夸完还表现的十分镇定,闲聊般地问:“怎么死的?怪不得最近给他发消息他都没回我。”“你们要不要进来坐?”男孩让开了路。屋子里有股腐臭味,是没有扔出去的垃圾被堆在客厅散发出的味道。还有一些穿过却一直没洗的衣服。开了封的已经坏了的食物。男孩:“随便坐。”但这里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找不到了,更别说坐的地方。尤铭走到客厅,男孩已经扫开了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和零食包装,把游戏手柄放到一边。尤铭问他:“你在玩你给赵宏介绍的游戏吗?”男孩摇头:“我玩了几次没通关就没玩了,也只有他们那些游戏狂才非要通关,不然睡觉都睡不着。”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现充,而不是游戏宅,所以对游戏没有太大执念,这只是他拿来打发时间的道具而已。“你这里有游戏碟片?”尤铭说,“可以给我看看吗?”男孩:“那我得找找,你也看见了,我这儿乱得像垃圾堆。”男孩似乎并不担心这是赵宏的亲人,他一边翻找一边说:“他是怎么死的?”尤铭言简意赅地说:“精神失常。”男孩“哦”了一声,喃喃自语:“他精神确实挺不正常的。”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亲身参与的。男孩说:“他说他从小要什么,爸妈和哥哥都会给他,还说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小的时候有爸妈照顾,大了有哥哥照顾,还说除了他嫂子烦人了一点,别的都挺好。”男孩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然后男孩又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他对自己是个骗子的事实毫无遮掩。他说他爸跟着外头的女人跑了,他妈在他爸跑之后的半年内就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因为那个男人有一个儿子,不愿意再负担他,所以他妈把他丢给了住在筒子楼里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没有工作,只能靠低保生活,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他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去上学。跟着在街头结识的朋友们混日子,有时候能找到钱,有时候找不到。爷爷奶奶也管不住他,在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就继续租住在筒子楼里。因为这房子也不是爷爷奶奶买的。狐朋狗友们大多还是有家人的,在经历了少年叛逆之后,他们还是回家了, 去学一门手艺,找一个工作,过上普通的生活。可男孩却回不到普通的生活,一批狐朋狗友走了以后,他就认识了另一批狐朋狗友。也找到了另外一种来钱的方式。就是利用自己的原始资本。他对尤铭说:“你这样的,一晚上能值五千以上,如果是在北上广,能过万。”他又对江予安说:“你也是。”然后他说:“我身材不行。”他并不羞耻,网恋只是他的副业。他对尤铭笑:“我也不图他们的钱,当然,他们愿意给我也很好。”尤铭问他:“如果赵宏是真的喜欢你呢?”男孩从沙发下面找到了碟片,站起来以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碟片交给尤铭,他笑的时候眼神很空洞:“你觉得他喜欢我吗?”尤铭没有说话。男孩看了眼江予安,对尤铭说:“他喜欢被我捧着,我喜欢他偶尔关心我,愿意给我钱花。”他还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瘦?”没等尤铭回话,他就自问自答:“因为我得了病,在治疗,等治好了才能去继续工作。”“不然顾客发现被我传染就麻烦了。”男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要治多久。”“赵宏是昨天早上出事的。”尤铭说,“在那之前他有什么异常吗?”虽然看了聊天记录,但尤铭毕竟跟赵宏不认识,他也没有时间一条条的去翻看和分析那些记录。男孩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江予安,咽了口唾沫,笑道:“你让他跟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他的话,我不收钱。”男孩朝尤铭暗示性的眨了眨眼。尤铭朝他笑了笑。男孩眼睛一亮:“行不行?”尤铭朝他摇头。男孩失望的说:“那我不告诉你。”尤铭:“你可以不告诉我,反正死的是个跟你无关的人。”说完之后尤铭就站起来,拿起男孩放在桌上的碟片,又放了钱在桌面上:“谢谢。”直到尤铭走到门口,男孩才咬着牙说:“回来,我跟你说。”“他那种人其实挺好懂的。”男孩喝了口可乐,很自然熟稔地说,“就前段时间变化有点大。”“他骗我说自己是富二代,还说他到处旅游。”男孩大笑出声,“特别假,他还发照片,发奢侈品,结果连水印都没有去掉。”男孩:“不过他愿意装我也愿意配合他。”“哪个现充玩网恋啊,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够玩吗?”男孩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跟富二代玩过。”尤铭等着听他说到赵宏。但男孩说话的时候思维很发散,一会儿说到自己,一会儿说到赵宏。中间还要掺杂他和别人的感情纠葛。尤铭没有催他,就紧紧地听着,充当一个优秀的树洞。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男孩才重回正题。“好像就是从玩游戏开始,他就经常神神叨叨的,说网络上有人在监视他,他只相信我,只给我打电话,还说这些事不能在网上说。”男孩说,“他说他哥是羊头怪,他嫂子是鸡精,每天晚上都要商量怎么把他养肥后宰了吃。”男孩:“有回他跟我打电话,说自己在超市,超市里全是怪物。”“说是黄鼠狼在收银,顾客全都血肉模糊,肉上还有蛆。”“他说他要来找我,说这个世界疯了,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男孩:“他是自杀吗?”尤铭点头:“算是。”男孩揉了揉眼睛:“我估计我当时要是答应他来找 我,他会先杀了我再自杀。”男孩有时候说话很夸张,他的五官非常凸出,因为过度削瘦,眼睛尤其吓人。说话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力。尤铭皱眉问:“你最近感觉怎么样?”男孩把喝空的水瓶直接扔在地上,他仰着头说:“要是钱多点就好了。”他转头看向尤铭:“你要是有朋友需要服务,可以介绍给我,戴套的话应该就不会传染了。”“会给友情价。”等尤铭问完了自己所有的问题,离开男孩家的时候,男孩就站在门口看着尤铭和江予安离开。尤铭转头看,男孩还给他抛了个飞吻。男孩放肆地笑着,他的牙有些黄,长年吸烟又没有去洗牙,但胜在年轻,并没有让人觉得恶心,尤铭正要回头下楼的时候,忽然僵住。他迅速转头,朝着男孩的方向跑过去。男孩却在这时翻过了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护栏。----一跃而下。男孩闭上眼睛等死,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尤铭抓住了手腕。江予安伸出手,尤铭轻松地把男孩拉了上来。男孩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傻不拉几地看着尤铭,他的大脑是混乱的,奇怪地问:“你拉我干什么?”尤铭:“你要自杀?”男孩摇头:“没有啊,我只是送送你们。”“对了,刚刚那边有人给我打招呼。”他指了指对面的那栋楼。然后说:“我准备过去问他在说什么。”然后男孩顺着他自己的视线看过去,表情这才变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尤铭。“是走道!刚才是走道!”这下尤铭和江予安走不掉了。男孩忽然觉得很冷,他紧紧拉着尤铭的手臂,嘴唇一直在发抖,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声音。尤铭带男孩去开了酒店,男孩的家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或是休息的地方。“啊----!”跨出筒子楼的那一刻,男孩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挣脱尤铭扶着他的手蹲到了地上。尤铭也被吓了一跳,他蹲下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男孩的身上。“怎么了?”尤铭放低声音。男孩发着抖,想钻进尤铭的怀里。但他还没有扑进去,就被江予安按住了肩膀。男孩不再发抖了。然后男孩老老实实地跟着尤铭去了附近的酒店。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酒店,都是旅馆,旅馆的环境并不好,大约就比招待所好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就是隔音效果来带的。尤铭在楼下给男孩买了一杯热牛奶。男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叫冯严。”尤铭也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尤铭,这是我爱人,江予安。”冯严咧出一个笑容,他看着江予安的侧脸,目光有些迷离,但很快收了回来。“你爱人真帅。”冯严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声音,“小心他被人抢走。”尤铭笑着对他说:“不会的。”冯严看着尤铭,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他说:“你真自信。”自信于自己的魅力,自信于自己和爱人的感情。喝完牛奶之后,冯严的嘴巴上有一圈白沫,这让他看上去有了同龄人的稚气。他跟尤铭说了很多。也会时不时地去看江予安。他的目光集中在江予安的胸腹,一遍遍的 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