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夜色正沉,乌云聚集,他感到有一股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尤铭看了窗户一眼,看到一条没有关严的缝隙,正好用来通风,排风扇的声音在他看来还是太大了。尤铭转过头,目光看着天花板。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想要尽快入睡。然而他的被子似乎在和他的愿望作对,他即便把自己翁在被子里,也能感受到那股凉风,尤铭在被窝里伸出手去摸索,准备找到漏风的地方,然后压下去。他沿着边缘摸下去,在腰侧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缺口,就在尤铭压下去的时候,却感觉在自己的手压在了一块冰上。冰凉,但异常柔软。就好像这是刚从北极运回来的带皮肉。尤铭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他敢保证自己上床之前检查过,床上绝对没有这样的物品,就连手机都被他放在床头柜上。室内更冷了,从窗口灌进来的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他的手感受到了被压住东西的轮廓。然后在他脑中被勾勒出来,那是一只手的轮廓,骨节分明,比他的手更大,是成年男人的手。这下尤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大得仿佛就在耳边跳动,血液上涌到头部,他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的手连动都不敢动,但是被他压着的那只手动了。那只冰冷的手,动作极其轻柔的覆上了他的。然后,那只手又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姿态插进了他的指缝中,形成了十指相扣的奇怪姿势。尤铭感受着那冰冷的皮肤,被这一举动吓得头皮发麻。毕竟这里是江家,除了江家的先生和太太以外只有保姆阿姨,没人会那么无聊来做这样的恶作剧。尤铭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或许真的是有人来吓他。做好心理建设以后,尤铭迅速掀开了被子。就着烛光,尤铭看着床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可跟他十指相扣的手还在……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可触觉却能感觉到,那个“人”应该正跪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好像他的手是什么稀罕东西。这是他的新婚夜。和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的新婚夜。尤铭的大脑懵了,但他的声音却出乎他自己预料的冷静:“江予安,是你吗?”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只手依旧用同样的力度握着他,没有任何改变。一双冰冷的,略显僵硬的,死人的手。如果现在能吓晕过去,说不定感觉会好上许多。尤铭分神想到,但此时此刻,能被吓晕也变成了一种奢求。床面忽然下陷。尤铭敏锐的感觉到----有人上了这张床,并且分量还不轻。然后,他感觉到一块寒冰靠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尤铭觉得那人就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还一直跟他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这让他在惊恐之余又匪夷所思。尤铭在最初的头脑空白期之后,脑内杂七杂八的想了很多。他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或许是跟他结婚的那个,又或许是什么孤魂野鬼。他不能跟他沟通,也不能交流。只有那双手,死死的牵着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没有时钟,手机也在柜子上,尤铭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僵坐了多久,他的大脑正在处理着这不科学的事件,当大脑无法处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就好像灵魂出窍一样。尤铭恍惚间觉得对方离自己更近了,好像每过一会儿,对方就离他更近一些。寒气越来越近,尤铭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江予安,是你吗?”尤铭又问了一声,但依旧没人回答他。他终于绝望了。或许他就如同恐怖小说里的路人甲一样,在这个墨一般的黑夜里,被恶鬼开膛破肚,第二天早上,这里就会成为凶案现场,但是却没人能找到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又近了。越来越近。即便尤铭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跟自己大约只隔了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尤铭平静地说:“如果你要吃了我,就把我一口吞了吧,别弄的血肉横飞。”只要没有尸体,他的父母就会以为他还活着,不会直接面对独子的死亡,有更多的时间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烛光还在闪烁,照片上男人的笑容变得似乎有些悲伤。但尤铭看不见,他不敢转头。当他闭上眼睛,不去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尤铭觉得有什么冰凉却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吻,一个礼貌的,好像安慰吻,晚安吻一样的吻,还略带着微不足道的歉意。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或许对方只是在用什么东西测试他的肉质是否鲜美,能否更好的食用。而不是一个奇怪的,莫名其妙的吻。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尤铭觉得可能会到天荒地老那么久。而他处于劣势,什么都做不了,他想翻身下床离开这个房间,他的衣服里还有尤妈妈去庙里给他求的平安符,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符没什么用,下次得让尤妈妈换一个庙。尤铭想离开这张床,他也尝试了,可他完全动不了。好像空气把他禁锢在了这张床上一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动自己的脑袋,以及张嘴说话而已。终于,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觉得那冰冷的嘴唇终于离开了他的脸颊。就在尤铭松了口气,想要逃跑的时候,他发现那股寒气从面前变到了身侧,那“人”在他的旁躺下了,一副要跟他“同床共枕”的模样。尤铭沉默了半晌,终于再次开口:“我是结了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人”心情似乎变好了,寒气都下降了几分。尤铭没明白是为什么,因为他结了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江予安?还是这只是个对“有妇之夫”感兴趣的特殊爱好群体?气温迅速上升,尤铭觉得自己的身边有一个烤火炉,还是温度不断上升的那种,窗外的冷风也不吹了,室内一片火热。刚从寒冰地狱里脱身的尤铭不得不面对“火焰山”。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的温度不冷不热。尤铭终于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他的结婚对象,照片正在烛光后。但他觉得不可思议,江予安死于青少年时期,他的手不应该这么大,难道死后成了鬼魂,身体也会成长吗?江予安不死的话,现在也应该有二十六了。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手的大小反而符合。尤铭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冷静的坐在“火焰山”旁边思考。江予安为什么会出现?因为这也是他的新婚夜?他要做什么?难道是跟自己过“夫妻生活”?所以他才这么理直气壮的拉自己的手,亲吻自己的脸颊,睡在自己身边?难道生前的江予安是个gay?江伯母从没告诉过自己江予安的性向,他一直以为江予安活着的时候喜欢的是女孩。尤铭想了一通,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开眼前的困境。就在尤铭不动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江予安”在靠近,跟刚刚不同,如果“江予安”再亲他一下,可能他会被烫掉一块皮。尤铭赶紧躺下,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悄悄地往床边一点点的蠕动。然后,床沿就像有一堵玻璃墙一样的东西,他离不开这张床。身旁“火焰山”的温度也降了下去,很快,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了,无论是冷还是热,都没有,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证明“人”还在,没有走。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尤铭松了口气。但很快,那只手把上了尤铭的腰,尤铭瞬间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感觉“江予安”正压在他的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尤铭忍不住朝别的地方想去……他这个姿势,究竟是想要干什么?鬼是不是都会采阳补阴?那自己会不会被采死?明早有人进屋,看见的就是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尸检报告显示他其实是肾脏亏空,精尽人亡?说实在话,那还不如被厉鬼一口吞了。作者有话要说:应该不算恐怖吧?七七这么胆小都没被吓到,所以大大们应该也不会被吓到。第三章深夜的江家别墅没有亮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尤铭所居住的房间的红烛,这种红烛的燃烧时间很短,两个小时就能燃尽,这也是为了让尤铭能有更好的睡眠空间。然而那两支红烛燃了已经将近四个小时,并且没有一点要熄灭的意思。尤铭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手叠放在胸前,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只有从他眨眼的动作看出他还活着。他身上压着一个人,这才是让他动弹不得的原因,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高大,劲瘦,肌肉紧实,像一只大型猎豹,并且很温暖,一改最开始的冰冷。但尤铭不知道对方是否穿了衣服----毕竟他看不见,但鬼大约也是会穿衣服的吧?电视剧里头,鬼穿的都是白色长袍,古代的内衣,不知道现代有没有变成两件套,能不能穿内裤。原本这样压着,尤铭还能够接受,这跟神经被压迫从而体验到的鬼压床感觉差不多,习惯了以后也不怎么恐怖了,室内有光,他的视线没被遮挡,并且一开始的恐惧过后,尤铭已经逐渐平静了。他从有意识开始就经常在家和医院中间来回,鼻尖似乎永远萦绕着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生死在他眼里是最常见的事,无数次他从病床上醒来,都能感受到死神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尤铭忽然张嘴说:“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之所以会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我会孝顺你的父母,也不会贪图你家的钱和势力。”尤铭低声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磁性,有股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性感。压在他身上的“人”似乎愣了愣,然后尤铭感觉对方似乎低下了头,温暖的唇瓣印在他的额头上,鼻尖上,下巴上,唯独没有碰他的嘴唇,尤铭闭着眼睛,他从没跟人这么亲近过,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上学的时候倒是有女孩子喜欢他,她们会因为他的长相和他虚弱的身体喜欢他,可怜他。但大约正是因为这个,所以男孩们经常当着女孩的面羞辱他,嘲笑他,说他这样的病秧子,在床上都不知道动不动的起来,如果有女孩帮他说话,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好像这样能突显他们的男子气概。尤铭从未对任何异性或者同性产生过任何好感,更不用说和人亲昵。亲吻只限八岁以前和父母的亲吻。对于现在的尤铭而言,这是个新奇的体验。即便亲吻他的是“鬼”,也挺新奇的。尤铭觉得自己睡衣的衣带被解开了。他的肚子被一双手“爱抚”,虽然尤铭没尝试过这个,但他觉得这动作估计算不上爱抚。用的力气太大,简直就像是在撸猪毛。“有点疼。”尤铭说,“而且我觉得上床应该是有感情基础后做的事,我算是比较保守的人。”这句话落音,他的衣带就被重新系起来了。尤铭抬头,发现自己面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扭曲的鲜红色的字----“我们是夫妻。”“今晚是新婚夜。”“你是我的人。”尤铭震惊了:“你离开的时候十六岁,应该接受过义务教育,就算结了婚,我不同意的话,就叫做婚内qiáng_jiān 。”气温瞬间下降,尤铭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冰封,他的牙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原本扭曲的小字变成了巨大的扭曲文字。“你是我的”没有标点符号,但尤铭觉得其实还可以加一个感叹号,能够更好的表达情绪。尤铭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能跟“江予安”讲道理,他看上去有些偏执,尤铭:“如果你不想要我的命,就让我睡会儿好吗?我们明晚再聊,我很累。”“而且今晚忽冷忽热。”尤铭说道,“我可能会感冒,我身体不太好,就算是小感冒我也可能一个月不能出门。”“江予安”没什么表示,尤铭觉得身上一轻,“江予安”没有再压在他身上。气温又慢慢升高了,室内的温度稳定在空调带来的温度,窗户也被关上了,尤铭本来想说留着缝隙通风,但想了想,又觉得指使“江予安”做事不太好,只能闭上嘴,尤铭睡不着,他翻了个身,因为不知道“江予安”还在不在,在哪儿,所以他声音很轻的问:“你为什么没去投胎?都十年了。”十年前的江予安意气风发,在别人的叙述里,他是个非常完美的少年人。他打篮球,踢足球,成绩全年级第一,高大帅气,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再加上江家的家业很大,不仅涉足房地产,还涉足互联网,所以江予安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跟尤铭相反,他很受欢迎。但他似乎更喜欢独来独往,不像尤铭的被动,他是主动选择的。除了运动的时候,别的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人群中。尤铭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即便他死了那么多年,尤铭考上江予安就读的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他依旧是风云人物,人们乐于谈论他的事。他是个帅气,聪明,又神秘的极具诱惑力的少年,所有男孩都想成为他。可惜这样一个人却过早离世,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死因。尤铭看着空中浮现出文字,这次文字平和了很多,没有那么血腥和扭曲。“舍不得。”“舍不得叔叔阿姨?”尤铭想了想,“如果我跟你一样,我应该也舍不得。”